第16頁 文 / 葉小嵐
「我……」除了一直重複「我」字,方芝芝真的像是吃了黃連,苦尋說不出話。
「我總覺得事情應該還有轉機。」
「嘉菲她……我……」
「我想請你幫個忙。」
「幫什麼忙?」她萬念俱灰地問,不知道絕望的感覺竟是這樣的難熬。上一次和他談話,知道他心裡有人,那時已經夠令她痛苦了。但在知道這個人竟是嘉菲之後,上次的失望和這次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幫我勸嘉菲。」
「勸嘉菲?!」方芝芝的一顆心直往下沉。
「我比我哥適合她。」
這太殘忍了!方芝芝在心裡低喃。
「我愛我哥哥,我對我哥哥有百分之百的手足之情,但是我相信我可以給嘉菲更多,我比他更瞭解嘉菲,更適合嘉菲。」完全感受不到方芝芝的心情,鄧中平繼續說著。
方芝芝瞪著眼前的奶昔,好像看到自己正在那杯奶昔中掙扎,然後慢慢地被淹沒。
「我需要你的一臂之力。」鄧中乎拜託道。
沒有感覺的,方芝芝機械化地點點頭。
鄧中平放心了,他完全沒有想到另一個可能,完全想不到……徐嘉菲印證了阿姨跟她說過的話,鄧中威果然愈來愈晚回家,甚至不回家。即使回到家,見到了她,也一副隨時準備落荒而逃的樣子,令她非常難過、不能承受。
蹺了下午的課,徐嘉菲直接找上鄧中威任職的分局,在李大哥的指引下,她在檔案室裡找到了他,原本最不喜歡弄這些公文、資料的他,這幾天竟寧可在檔案室裡耗時間,也不願意回家。
「我真的這麼令你難以忍受嗎?」站在鄧中威的背後,她突然開口。
沒有嚇一跳,沒有震驚,鄧中威緩緩地先轉過頭,再整個轉過身。
「你下午不是應該有課嗎?」
「我蹺課了,你要不要因為這個理由而起訴我?」
「嘉菲……」
「沒關係,你把我抓起來好了。大義滅親嘛!」她有些賭氣地說,表情冷漠。
「你在扯什麼?!」
「鄧中威,我不是青面獠牙的怪獸,你家也不是地獄,你用不著不敢回家。如果我對你的感情給了你這麼大的心理負擔,那我道歉,但我絕不會改變對你的心。」
「我……只是怕。」鄧中威只能守,不能攻。
「忙什麼?」她問。
「現在的治安這麼……」
她一個箭步衝到他的面前,截斷他的話。「對,現在的治安這麼差,沒有你,治安會更惡化;沒有你,大眾的生命、財產會不保;沒有你,大家都會活不下去。你是罪惡的剋星,你是超人!」
鄧中威的嘴角因為嘉菲的話而劃開,原本凝重的心情被她義正辭嚴的一番話弄得沉重不起來,嘉菲就是有這個本事。
「我從來沒把自己當超人看。」他關上抽屜,正面迎接她的挑戰。
「那好,把你自己當凡人看,試著用一個凡人的角度來看待我對你的感情。」
「嘉菲……」
「記得九歲那年我剛到你家,完全不能適應,半夜作惡夢或是想爸爸、媽媽而哭的時候,都是你過來安慰我的。」徐嘉菲回憶往事。「是你在我的床邊說故事、唱歌,逗我開心,哄我睡的。」
鄧中威記得,他沒有忘。那年他二十歲,照理說他應該沒有興趣去理一個九歲大的小女生,但是他卻真把她當妹妹似的,處處照顧、呵護,連繫上的郊遊、舞會、各種活動,他都很少參加,只為了要陪她,只為了這個剛剛「失去」爸媽的小女孩。
「念國中時,我的數學和物理一塌糊塗,是你幫我溫習功課,是你幫我考及格的。」
「那只是……」鄧中威做了一個深呼吸。
「當我被欺負,是你到學校替我出頭。」
「嘉菲……」
「考高中聯考時,我忘了帶准考證,是你一路飛車幫我火速送來的。」她一件一件地回憶。
「這都是小事……」
「考進大學,是你帶著我去註冊、去參加新生訓練的。」
「是嗎?」他都忘了自己曾為她做了那麼多的事。
「鄧中威,或許你不記得,或許這只是你在不知不覺中做的,但是你對我的關心、照顧,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嘉菲,你可以感謝我,但是不必……」鄧中威咬咬牙,「因此而愛我。」
「我不是為了報恩而愛你!」她大吼一聲,差點把玻璃都給震破。
「小聲一點。」他求她。
「鄧中威,我不是因為你所做的事而愛你,不是因為你的付出而準備「以身相許」,我是因為你這個人值得愛而愛你,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我最清楚你是一個怎樣的人了。」
徐嘉菲成熟地說。
鄧中威簡直被她說得無言以對,論口才,她遠遠的超過他,他哪是她的對手?
「我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但我對你……」
「只是兄妹之情?鄧中威,真的只是這樣嗎?」
鄧中威真的被嘉菲弄亂了心智,一方面,他把她當妹妹看;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明確的知道她並不是他的妹妹,她是徐嘉菲,她來自另一個家庭,跟他毫無血緣關係,不是妹妹。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但是你可以偷偷地告訴你自己,我在你的心目中到底有什麼意義。」徐嘉菲並不強迫他,也沒有給他壓力。
「嘉菲,中平對你更好,我相信他對你的付出……」
「這算是「孔融讓梨」嗎?」
「我不是孔融……」
「那最好!」她搶白。「我也沒有打算當那顆梨。鄧中威,我不需要你「轉送」。」
鄧中威將背靠在放資料的鐵櫃上,他的生活已經被嘉菲弄亂了,如今他的心更是不得安寧。他喜歡嘉菲,非常的喜歡,但這「非常的喜歡」能和愛畫上等號嗎?他能去愛嘉菲嗎?
「鄧中威,我不能阻止你去追別的女人、去愛別的女人,像那個陳小姐,看得出她的條件不錯,是個賢妻良母型的女人,但我也不差啊!」徐嘉菲沒有畏縮,沒有不敢面對現實。
「我要求公平的機會。」
「你才十九歲,嘉菲,你甚至還沒有滿二十。」他衝口就說。
「十九歲就沒有追求真愛的權利嗎?」
「繞了我吧,嘉菲。」
「與其求我饒你,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呢?」說完,她自信十足地離開了檔案室。
看著送到她辦公室來的這一大束花,況珍妮真的驚呆了。
她無法用眼睛算出大概的數字,由於玫瑰花有刺,她也不可能一朵一朵地去數,只大概知道這束花至少有好幾十朵。
訂這束花的人一定會讓花店員工側目不已,而送這束花到她辦公室來的花店小弟在經過飯店的大廳及電梯時,也一定引來了瞠視,這真的是好好漂亮、好大、好昂貴的一束花。
在花束中找著小卡片,況珍妮想知道是誰這麼大手筆、這麼瘋狂,如果她每一個單位送上個幾朵,不知道送不送得完?
但是經她幾度細心地找來找去、翻來翻去,還是沒有任何的隻字片語,莫非……是神秘的仰慕者?
一天下來,況珍妮的心思都在這一大束的玟瑰上,她一整天都在想、都在猜,甚至在等電話,看看那個有心人會不會打電話過來,會不會突然造訪她的辦公室,說出送那束花的目的。
一直到下班時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就在她準備打道回府時,李承志出現了。
「你?!」
「今天沒什麼事,所以順道過來接你下班。」李承志自然、輕鬆地說。
「哦。」她有些意外。
突然的,李承志看到了那一束花,事實上,只要進入況珍妮辦公室的人,沒有人可以忽略那束花。
「天啊!」他一臉吃驚的表情。「我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你送的?!」況珍妮比他還吃驚,這會他們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可觀」。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知道會這麼大一束。
「你訂了幾朵?」
「一百朵。」
「一百朵?!」況珍妮驚詫的重複。「我想我還不到一百歲。」
「我不是根據你的年齡送的。」他馬上澄清。
「為什麼送我花?」她防衛地問。
「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生日……」況珍妮真的忘了,在李承國死後,她哪裡還會去記這些事?加上工作忙,現在又是飯店的旺季,但……李承志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
「你忘了我是警察嗎?」他看著那束花,突然覺得有點土,光一朵遠比較能撼動人心,像廣告上演的,長長的盒子裡只躺著一朵還滴著水的長枝玫瑰,現在這麼一大來……「很多數字我是過目不忘的,結婚證書上也有。」
「就算你知道我的生日,也不必這麼戲劇化,這是凱子才會幹的事,一百朵……」她搖搖頭,並不認同。「祝我長命百歲嗎?不必了,我只想活得燦嫻,並不想活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