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葉小嵐
「亦方累了,她在手術塞工作了一夜,需要好好補足睡眠。我希望各位盡量保持安靜,」記起曾在亦方房裹見過方亦言,擎天補充一句:「也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她。」
他們吵起來就夠瞧的了,擎天想。
他們一起搖頭又點頭。
儘管感到怪異,擎天別無選擇必須離開,他還要趕到公司開會。
「他為什麼知道亦方在手術室工作了一夜?」
「廢話,當然是因為他也在裡面。」
「他也和亦方一樣是外科醫生?」
「廢話,那還用說嗎?」
「那幹嘛要相親?」
「廢……我不知道。」
擎天停在門邊,抑止不住納悶,半轉身望向在客廳討論的兩個男人。
和他一同走到門口的龍冰琪看到他的表情,對他彎彎手指。
擎天微俯身。
她對他耳語「他們都是智障者。」
※※※
「你又整夜加班對不對?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是為誰鞠躬盡瘁呀?」
「官關,」亦方打了個大呵欠,「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我不幹了。」官關走進客廳。「這次是真的。」
「又幹嘛了?」
「你去睡吧,我路過這兒,進來找你聊聊,順便上洗手間,既然你又加班,聊天免了,我上個洗手間就走。」
亦方實在困極了,點一下頭,口到房間,幾乎躺下便立刻睡著。
醒來時,已過了中午,她從床上跳起來。
怎麼如此安靜?冰淇淋一向是負責叫她的人,從未失誤過,「冰淇淋?施公?牛哥?珍儀?」她喊著,一面用最快的速度淋浴、換衣服,準備上班。
沒有人回答她。
亦方正開始擔心,臥室門口冒出一個人。
「你起來啦?」
「官關?你怎會在這裹?我的室友呢?」
「我來的時候就沒看見他們。氣色很好哩,」官開上下打量她,「這一覺睡得很好吧?
我在外面幫你把門呢。」
「把什麼門?」亦方問,一而把穿了白色短襪的腳放進運動鞋。
「不讓人來吵到你,幫你接電話,讓你安安靜靜、舒舒服服的睡呀。我來的正是時候吧?」
「官關,我這裡從不會有訪客,你是唯一僅有的一個,你是知道的。」
「嘻嘻嘻,真的呀?到現在還是嗎?」
擎天立即躍入亦方腦中。
「對了,你怎麼進來的?」一邊間,她一邊走出去,到每個房間找她的室友們。
「你還真是睡得人事不知耶,你開的門啊。」
亦方一點地想不起來。
「哦,對不起。」
「咦,跟我客套起來了。」
亦方找不到安全帽,然後記起她沒騎車回來。想到今早,她心底掠過一絲甜蜜。
「你找我有事嗎?」
「你要上班啦?」
「對。昨天夜裡的是重傷手術,我要早點去看看他。醫院沒有打電話給我?」
「沒有。我辭職不幹了。」
亦方往門口走,這時站住。
「你辭職不幹了?」
「我就知道你沒聽到。」
「你每隔一陣子便吵著要辭職,始終說說而已,從未付諸行動。」
「這次千真萬確。不相信的話,你打電話去問還有沒有官關這個人。」
「這回鬧什麼情緒?」
「我先聲明,與你無關。」
「嘖,此地無銀二百兩。」
「真的啦。我早就不想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會無緣無故冒出一句與我無關這種話。」
「好吧好吧,是你逼我講的啊。他們要一篇你的特稿,我不給,就翻臉了。碎,要翻大家一起翻,我官關的臉翻起來比他們小嗎?笑話。」
亦方皺眉。「特稿?什麼特稿?我又不認識他們。」
「咦,他們知道有你這號人物呀。」
「聽你瞎辦。我算哪號人物?」
「小姐,你一夕成名,大畫家耶,傳奇性人物哪!」
亦方歎一聲。「早晚你把我賣了我都不曉得。」
「什麼話嘛,太傷人啦!」官關委屈地喊。「我為你幾乎兩肋插刀耶,這樣說我!」
「我早就說不要開畫展,根本不該被你說服。」
「哎呀,現在說這個幹嘛?畫展空前成功啊,子璒樂得不得了,直問你還有多少作品哩。」
「誰?」
「嘖,子璒,畫廊主人,你見過的。」
「哦。」
「身為朋友,我是多麼地以你為榮啊,獨獨你這位當事人愁眉苦臉的。」
「我志不在名,也不為利。」
「藝術家的臭德行,最討厭了。沒名次利,靠什麼過活?喝西北風啊?不是人人都像你,有份教人稱羨的高收入工作,拿畫畫當消遣。畫廊的存在,美其名是藝術殿堂,其實還不就是利益交換,讓需要和被需要的人都有飯吃的地方?運氣好的話,找到個立足點,等時來運轉,飛上青雲。」
亦方並非拿畫畫當消遣,然則毋需為此多做說明。
「你有什麼打算?」
官關笑嘻嘻地。「當然是逍遙一陣子囉,然後看情形再說。」
「看情形再說?坐吃山空再說嗎?」
「哎呀,你這個人就是這樣,窮緊張。船到橋頭自然直,天下無難事。」
「老是嚷嚷荷包空空的可不是我。」
「再窮也餓不死,憑我官關的能耐,要一份工作易如反掌,而且還不必我去要。多少人要請我吃飯,想要我為他們做企劃案,你知不知道?我這次打定主意,絕不再做人手。枉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點都不瞭解我。」
「人手?」
「別人的手下嘛。你去上班,家裡沒人,不必鎖門的?」
「他們不曉得上哪去了,萬一就在附近,心想我在,沒帶鑰匙,等一下進不了門。不要緊,屋裡沒值得偷的東西。」
「搞不明白你,孤僻得要死,卻和一群怪裡怪氣的男男女女住在一起。你男朋友見到他們,會怎麼想?」
「我哪來的男朋友?」亦方說,「你要是沒地方打發時間,可以待在這裡,想走再走。
反正我室友都認識你,他們很喜歡你,覺得你很有趣。」
「什麼沒地方打發時間?我忙得很呢!我已經答應一個人幫他做個案子,他今天要請我喝下午茶,晚上還有人要請我吃飯。」
「不是才說不再做人手嗎?」
「哎,不好意思嘛,他一再拜託,打了好多道電話,害我不答應好像很過意不去,既然閒著,只好幫他囉。」
「這類話即使你有工作的時候,我也聽了不下百遍,耳朵都要長繭了。」
「你以為我愛呀?我是被吵得沒法子,他們老是愛我我嘛,三更半夜電話追蹤,苦苦哀求,我心軟呀,有什麼辦法?」
「你一天到晚管閒事,一天到晚喊累,睡眠不足,可是死性不改。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你不做、不幫,他們難道就要毀滅了嗎?」
「嘻嘻嘻,不是啦,也有例外呀。像你的畫展,你不要,我看準你的才華埋沒了太可惜,卯足全力、不眠不休的要使你這朵奇葩在畫壇綻放。事實證明我的眼光沒錯,不是嗎?」
「官關,我正想找機會告訴你,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你是說真的?」
亦方堅決地點頭。「我很感謝你為這次畫展出的力,你不僅出力,你付出的心意我也明白,我記在心上,但我不想再來一次。」
「你還在為賣了非賣品生氣?」
「本來我是很不高興,可是賣都賣了,我說過算了,以後不要再提。倒是你,不要老幫人弄這做那,自己一事無成。忠言逆耳,聽與不聽在你。」
官關面露詫異。「聽聽聽,你說的,我怎敢不聽?可是,你為什麼今天忽然說這些話?」
「我不是臨時起意,這些話在我心裡很久了。我的個性不喜歡嘮嘮叨叨……」
「這可是再確實不過,從來沒聽你對我一下子說這麼多話。哦,對不起,請繼續賜教。」
「你當我說教我就不說了。」
「說啦,我拜託你說好不好?」官關搖她的胳臂。
亦方搖頭。她根本不該說的。官關冰雪聰明,心思敏捷且敏銳,她想改變生活方式的話自會改,哪裡需要人囉唆?
「說嘛,大姊。」
叫起人姊來了。
幸而呼叫器給了亦方機會離開。
※※※
她們分手不久,官關把對亦方說過的話,大部分一字不滿地說給另一個人聽。
從一屁股坐下來,大聲宣佈她辭職不幹了開始。
「……我這次打定主意,絕不再做人手……我已經答應一個人幫他做個案子,他今天要請我喝下午茶,晚上還有人要請我吃飯。」
「你這位貴人這麼忙,還有時間來我這裡串門子?」
擎天看看表,想著,亦方不知是否又忙得不可開交?
他稍早打電話到她住處,結果是官關接的,告訴他亦方已經到醫院去了,其他人都不在,她在幫忙看家。
「我正好經過,順便上來拜望你這位人人物呀。你等人是吧?那我……」
「沒事。」擎天擺一擺手。「你去的時候,亦方已經走了?」
「唉,我就知道,你哪裡在乎我是貴人還是妃子?你還不是希望我說點亦方的事給你聽,哪怕提提她的名字也好,對吧?看,我多瞭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