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葉小嵐
「不用啦,我有我自己的節目,你應該盡情玩個通宵,好好把握良機吧!」
話是這麼說,到了宴會當晚,晶珊卻在馮秉文的別墅裡遇見了淡菲。
晶珊又是驚訝、又是喜出望外,奔過去就將淡菲緊緊一把抱住。
「哇!淡菲,你真是漂亮得像天鵝公主!」
淡菲經過刻意打扮,穿一襲剪裁合身、露胸、及膝的粉色鑲珍珠晚宴服,長鬈皮攏在腦後,戴著珍珠項煉和耳環,鑲珍珠的粉色高跟鞋,真是娟逸出塵、艷冠群芳。
而周策傻傻伺候在一邊,一副陶醉得意得忘了今生是何世的模樣。
「你才漂亮呢,每隻眼睛都死盯著你。」淡菲親了親晶珊的面頰,笑著回報晶珊對白己的讚美。
晶珊並不介意淡菲沒有告知自己而突兀地出現,反而拉了她到一邊去,輕聲說著悄悄話。
「你怎麼來了?我好意外喔!」
「周策請我當他的Partner,我告訴他,是因為你也會來,我才答應的。」淡菲這麼回答。
晶珊直覺,淡菲雖然美艷絕倫,卻有一股掩不住的心不在焉與落落寡歡。
「這樣太好了,皆大歡喜!你有周策樂得靈魂都出竅了!這是你第一次和他出來吧?」
晶珊天真地高興萬狀。她並不認為淡菲真的是因為自己也在這裡,才答應當周策的女伴。她的想法是,向來視周策的追求如同糞土的淡菲,已改變了對這件事情的態度。當然,以淡菲高傲的個性是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果然,淡菲微露不耐地說:「別管周策了,快找找你的馮秉文在哪裡吧!」
馮秉文的別墅築造在面向台北盆地的內湖半山腰,一幢寬敞的二層歐式建築,四圍草坪如茵之外,中庭內還有一座游泳池。
身為主人的他,一套米色的西裝、紅花領帶,頭髮後攏露出剛毅俊朗的額角,那神采與貴氣真如一位皇室王子。
以他的財力,根本毋需去扮演一個朝九晚五的當差上班族,也許這就是他恃才傲物的原因吧!也許只有他才有資格說「工作是為了理想」、「工作是為了奉獻自己、報效人群」。
這種種環繞在他身上的特殊條件與色彩,使今晚受邀赴會的每一個裡達業務部人員更對他們莫測高深的主管刮目相看。打扮得如同孔雀開屏般艷麗的倪彥萍便是其中之尤。她和晶珊是這整個宴會中唯一單身赴會,沒有男伴做陪的女客。
一向把晶珊視為對手的倪彥萍,今晚尤其擺出一副和晶珊搶鋒頭的姿勢。搶別人注目的眼光,盡可能和每一個男客撘訕,盡可能引起馮秉文的注意,這就是倪彥萍滿場穿梭、使出渾身解數的目的。
更精確地說,她是擺著一副馮秉文的秘書身份,即便是來到他的宅邸,也不忘繼續執行自己的任務。她緊緊地跟隨著他,一直到舞會開始,不斷有人來向她邀舞之後,馮秉文才找到脫身的機會。
他找到晶珊,邀她共舞一曲Blues。
輕柔浪漫的音樂中,她任他輕擁,在最親近的距離之內與他凝目對望。
淡菲說得真對!她不僅是距離他的懷抱愈來愈近,今晚她就已經投入了他的懷抱了……「吃得還好嗎?可惜不是你喜歡的法國菜。」馮秉文找話和她交談。
「無功不受祿,我怎麼敢再妄想燭光大餐呢?」晶珊嬌憨地回答,停了一會兒又說:「不過我很喜歡今天晚上的開胃菜。我在想,這是一位很懂得美食的女主人才能開出來的菜單,可是,我一直沒看見那位女主人。」
「你怎麼確定這裡有一位女主人?」
「我這麼說,其實就是想問你,為什麼沒有看到你的女朋友?」
「我沒有女朋友。」
「那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就像你沒有帶男伴來一樣,我這裡也沒有女主人。」
秉文像是不經意的說,晶珊卻認為他語帶雙關。她感覺,他的悶騷本性已經若隱著現了,也許他在暗示她,他們正好可以配成一對……「你這樣說,好像我們正在互相埴補空缺。」晶珊故意撒嬌抗議。
「怎麼會是這樣呢?等著和你跳舞的人有滿滿一屋子,是你替我填補空缺。」
又來了,他又在暗示了。晶珊心裡的甜蜜一陣強過一陣。
兩人正跳得甜蜜,談得高興,兒彥萍又像操縱汽艇一般挾持著她的舞伴,一起轉到馮秉文身邊來。
「經理,我和你跳舞。」倪彥萍不管其他人的反應如何,不由分說就自行交換了舞伴,把晶珊擠了出去。
著來,一心想埧補空缺的人還不只她一個!
晶珊無奈地開始和彥萍塞給她的男子共舞,同時這這向馮秉文投出一種無辜的表情。
秉文向她笑笑,又低頭去和彥萍講話。彥萍整個人靠在他懷裡。
晶珊喑自倒抽一口冷氣。她當然不會瞭解,素來有本事顛倒眾生的倪彥萍,在發現馮秉文的財力雄厚之後,已決定加入和她爭情奪愛的戰場。她只是有一種自信,認為彥萍根本不是自已的對手。
淡菲坐在游泳池邊,看著腳邊那朵浮在水面上的粉紅色玫瑰,怔怔地發呆。
中庭內靜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人。葛倫米勒的搖擺音樂從大廳的方向隱隱傳來。
四下是闃靜、幽暗而平和的,只有游泳池邊的兩盞水銀燈投映在水面上,透明清澈的池水襯貼著游冰池的蔚藍底色,就像一塊晶瑩剔透的果凍,在夜色下悄悄地蕩呀蕩……大廳裡的人們正逐漸擺脫束縛,在愈來愈快速的節奏中快樂地釋放自己。只有淡菲一個人相反地感到氣悶。
她推辭了所有的邀舞,並且再三警告周策不要來打擾她的清靜,自己一個人拈著那朵玫瑰,踱到中庭外面來。
她孤單地坐在黑暗中,感覺自己孤絕如同兀自漂泊在水面的那朵玫瑰。
想起晶珊辛福的笑靨,還有那一屋子快樂的人,她覺得益加落寞。
她一動也不動地,就那樣把茫然又淒楚的眼神投向那朵玫瑰,如同憐惜著自己的化身一般,以致不曾覺察有人已走到身後來。
這個人就是馮秉文。
當他回到二樓的房間換襯衫時,從窗外看見了游泳池畔孤獨的女子身影。小半出自好奇,大半出自身為忙人對客人的關懷,他來到了游泳池邊。
腦後綰著髮髻的年輕女郎,顯然不知道他站作她三五步之遙的身後。
他看著地出奇美麗的側面,看著她沉浸在獨思中靜如處子的容顏,猶豫著不知是否該打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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瀲艷的水光晃動著,幻影一般時明時滅地映照著她的臉龐。那幾乎半透明的瑩潔肌膚、浮雕著挺俊的眼眉、鼻粱及娟美的芳唇,她頸項間的潤澤珍珠更儭托出她肌膚與五官的粉雕玉琢、標玫細膩……馮秉文著得出了神。
這樣一個場景與畫面似乎那不是真實的,女郎及其周邊所浮泛的絕美氛圍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戲劇性,那是一種出世的魔性魅惑,就像科幻電影中極力營造渲染的情境……就在馮秉文望著美人側影惆悵遲疑之際,淡菲感應到了身後那似有還無的動靜,她轉眸過來,看見身後佇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不免吃了一驚。
馮秉文立即走了過來,禮貌地詢問道:「小姐,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淡菲認出了他。著來顯然他對自己沒有印象。
為了禮貌,她只好準備站起來,而他立即伸出手拉她一把,並且小心地攙扶起淡菲沒有答話,只是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他。
馮秉文以為她不認識自己,立即又說:「我是馮秉文,看來並沒有盡到主人的禮數。」
「不是,我只是想一個人出來透透氣。」
秉文凝望著近在眼前的魔性魅惑,只覺她愈來愈眼熟。
她真是美麗奪目如同天使、天仙,卻又充滿了魔性。也許所謂魔性的最佳詮釋,便是美麗得超過極限,而具有足以摧毀一切的致命性吧。
只是,這麼美貌的年輕女子,為什麼滿腹心事獨自在池邊,對著一朵水中玫瑰孤芳自賞?她的眼眸既然含情帶怨,那麼她的美麗又是為誰裝扮?
「那麼,我在這裡陪你聊聊。」馮秉文為善盡主人心意,只好這麼說。他指指游泳池的休閒椅問道:「這邊坐好嗎?」
淡菲搖搖頭,仍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把雙眸仍然幽幽地投向那朵漂浮在水中的玫瑰。
「別人快樂,我該不該嫉妒?」她突兀地喃喃自語起來,也像是期待馮秉文給她回答。
馮秉文萬萬沒想到她會有此一說,一時間還真反應不過來。不過,在他躊躇著該如何回答之際,淡菲又冒出了一句:「好朋友幸福、用心,我該不該吃味?」
馮秉文更驚奇了,同時他也覺察她那種處境艱難、心境惡劣的必然性。一個人是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種話的,她的頹廢和迷茫引起了他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