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葉小嵐
但是不一會兒花晨退下展銷台,消失在人們和閃光燈意猶未盡的情懷中了。
陶宗舜從驚訝中醒來,發現自己有點失態。他轉移目光去瀏覽車子,但是精靈的石瑩已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整個會場大略看過,已是午後近四點。陶宗舜率班回到光達的展銷區駐守,直到打烊才離開。
「一起去吃飯吧,主任大人。」
石瑩邀約宗舜。
在眾人散去,只剩下她和宗舜獨處時,她凝望宗舜的眼神變得溫柔動人,情意無限。光達總公司的人都知道,這位全城數一數二的汽車專業女記者,一直在猛烈追求他們「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總經理室主任。
而這位權傾一時、隨時可能變成副總經理,將來更可能是總經理李魁南的乘龍快婿的陶主任,也實在是所有年輕女子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大家都佩服石瑩有眼光,更有膽識,只是,陶主任這位單身貴族胸中丘壑深藏,誰也猜不透他對婚姻、愛情抱持何種態度,至少他對總經理千金並沒有如眾人想像地親近、追求,也未見他有過親密的紅顏知己,而對石璧人前人後皆以朋友情誼相待,處之坦然。
面對石瑩的邀約,心頭微亂的宗舜有些煩躁,他說:「抱歉,今天不能陪你,改天吧。去哪裡?我送你過去。」
「既然你不去,我就回雜誌杜了。」石瑩臉色驀地暗了下來。
她再一次察覺她對宗舜的愛情攻勢仍是沒有絲毫進展。雖然如此,她還是讓他送她回雜誌杜,因為和他在一起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令她留戀。
***
新年正月初三適逢星期天,李魁南難得有連續假日鬆口氣,偏偏姝嫻又在鬧情緒,她氣呼呼地鼓著腮撒嬌地說:「我不管,我只要宗舜來陪我,誰都不要!」
身材高大壯碩的李魁南叼著煙斗,無奈地看著寶貝女兒搖頭歎氣。
姝嫻十八歲了,個性仍像八歲時那樣嬌蠻不講理。李魁南知道,她是被自己寵壞了對這個唯一的獨生女兒,他原本希望把她教養成一個極優雅浪漫、富有女人味兒、且溫柔細緻的可人兒,就像當年令他神魂顛倒的一個女子,所以他特別在她的名字裡加上兩個女字,以慰自己失落的情懷。誰知道姝嫻的脾氣和她的母親一樣,嬌橫任性卻又脆弱,稍不如意,先是叫鬧一場,再不順心就哇哇大哭。
「唉,老天爺真會作弄我!」
他常常仰天長歎,身為叱吒商場的風雲人物,多少人卑躬屈膝、旗下稱臣,偏擺不平家中兩個女人:老婆和女兒!嘉儀還好,年紀漸漸大了,脾氣收斂一些,也把心思精力轉移到旅遊、打牌、參加杜會公益活動這些事務上,反而是姝嫻,年紀愈長,脾氣也愈大,摔東西撕衣服,家裡傭人常常被她嚇跑;尤其為了宗舜,經常鬧得不可開交。
「人家宗舜現在放年假,我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把他叫來呢?這裡是家,不是公司。」
面對女兒的胡鬧,魁南好言相勸。
「你叫他來他就來,以前還不是這樣?」
姝嫻抬高下巴,頑倔地看著父親。她漂亮的螺絲波紋長髮半頭紮著橙紅色的蝴蝶結,臉盤子小而細緻,圓眸長睫、尖鼻小嘴,非常甜美可愛的一張臉,偏因鬧氣而顯得稚氣十足。
「以前就是你這樣死吵活鬧,弄得老爸爸公私不分,對不住人家,你還好意思講?」
「什麼公私不分,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和私!這是你自己說的,你對媽咪說,宗舜就是我們家的一分子,就算現在還不是,以後也一定是,你說任何事都可以找他商量,可以信任他……」說到這裡,姝嫻臉上浮現一層詭譎的笑意,伸長頸子繼續對父親說。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魁南苦笑,用煙斗指指她:「大人講話,小孩偷聽不要緊,還瞎亂猜。什麼意思?你倒說說看。」
「我不說。反正你快把宗舜找來就是了。放什麼年假?人家無聊得要瘋掉了。」
「你和同學去玩哪!」
「我剛才不是說過我只要宗舜陪嗎?人家說話你都不聽!」
姝嫻說著重重踢了沙發一腳。
「宗舜不會在家的,叫我去哪裡找?」
魁南此時真希望嘉儀在家,把姝嫻這只難纏的小蠻牛扔給她,至少嘉儀多少可以擺平一些。
「你CALL他啊!快CALL呀,爹地!」姝嫻叫。
「放年假CALL不到他的,你還是找同學去玩。不然,我找吳秘書帶你去玩。」
「休想!那個短腿長腰的臘腸狗,我才不要看到他!」
「那麼!請葉老師來帶你去逛逛書局買琴譜,買漫畫書?」
姝嫻喜歡彈鋼琴,也還喜歡教琴的老師,更喜歡少女漫畫書,魁南和她討價。
「不要,葉老師交女朋友了,他不關心我了!」
魁南氣餒,故作生氣地重重放下煙斗,說:「我不管你了。約好了和JUNGNITz他們去打高爾夫球,要找宗舜你自己去找!」
說完逕自走了,姝嫻氣得拿起父親的煙斗用力往地毯上摔,又拿起沙發上的靠枕往門口
砸,坐著大坐悶氣,也不知過了多久,門鈴響了,她從窗門看見傭人穿過庭園去開門,被引進來的客人竟然是宗舜。
姝嫻高興得跳起來,趕緊迎上去一把就勾住宗舜的手臂,撒嬌地說:「你是不是接到我的心靈感應的電波啦?人家急著找你。」
宗舜一身米色系的便服,氣定神閒,眉清目爽,手中拿著一個公文袋子,笑笑說:「我是收到電波啦,不過是德國傳真過來的新車試驗報告,總經理呢?」
「哼!新車新車,只有公事你才會找上門來。你真的沒感應到有人一直在想你講你?」
「快告訴我總經理在哪裡,這份報告必須盡快給他看。」
「不告訴你!你陪我出去玩,晚上回來就可以見到他了。」
姝嫻只手仍舊緊扣著宗舜的手臂不放。
按捺著焦急,只好先坐下來。他很瞭解姝嫻的脾氣,促狹起來怎麼也不肯合作妥協的。
他被她緊緊地扣著也不掙扎,跟著李魁南四、五年,他可以說是看著姝嫻長大的,待她如同妹妹一樣。雙親旅居日本、獨自在港的宗舜也是獨子,生命中最親密的女子除了母親就是妹妹一般的姝嫻,若還稱得上親近的,也只能再加上一個石瑩而已。姝嫻的親密依偎使宗舜想起了前天在車展中一見難忘的女孩。
這幾天,他的腦海中一再出現那女孩的倩影,想她那對幸福迷醉、閃閃發光的眼睛,思忖猜測她的種種。
他對女孩子的瞭解是那麼有限,思之再三的結論是她可能正在戀愛中而獲情人寵愛,所以才不自覺流露出那樣忘我的美麗神態吧。他對愛情算不算一無所知呢?不過至少相信別人說過的,愛情可以使人容光煥發,那應該是正確的。那個女孩子一定正在戀愛,她屬於誰呢?只要一想到這裡,他就心情鬱悶起來,不知道怎樣甩開這些惱人的念頭,然而卻一再地被糾纏著,想不要想也不能。
「宗舜,你發什麼呆啊?」
正想得出神,被姝嫻一陣搖晃,宗舜如夢初醒。
「和我講話,帶我出去玩嘛!我快悶瘋了。」
姝嫻可憐兮兮,地哀求。
「好,我載你去兜風。」
宗舜心一橫,反正李魁南不在,就出去跑跑,把惱人的思緒任風吹散吧。
一路上,宗舜竟然和兩天來一樣總對迎面而來的女子多看一次。每一個女子都成了令他不安的魔障。
是不是「她」?
不是。
是不是「她」?
不是。
是不是「她」?是不是?是不是?
他要再看到「她」其實很容易。車展仍在持續中,他大可每天都去看個夠。但是他要抑制自己,屬於別人的,他不刻意去強求。他可以去追她,但不願如此庸俗。寧可廳從命運的安排,去相信緣分吧。
載著姝嫻奔馳過以百里計的海岸和城鎮,宗舜疲憊的心暗暗立下誓言。
「只要能再和﹃她﹄不期而遇,我就不再放棄!」
車展結束後,陳晴辦公室的電話成了尋人熱線,都是為了打聽花晨而來。
汽車電話代理商、輪胎進口商要找花晨拍廣告,攝影學會找她當模特兒,還有許多陳晴口中的「無聊男子」打電話來探問她的芳名、電話,弄得陳晴不堪其擾,他有預感自己要遭殃了,事情遲早傳到雅秋那裡去,他即使不死也要被活剝一層皮。
果然,陳晴眼皮跳個不停的某天早上,陳雅秋一個電話把陳晴叫到了辦公室。
「姑姑早晨!」
陳晴心虛地鞠了個躬。
「誰是你姑姑!三十歲的人了還這麼公私不分,什麼輕重利害都弄不清楚!到會議室來,雍生要聽聽你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