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葉小嵐
「如果能找到更可靠、更可信賴的人在你身邊保護你,魏伯就不會叫她來了。」沉威說。
「為什麼一定要有個人在我身邊?多個人礙手礙腳,又是個女人。我現在知道了對手不僅要警告我,還想索性除掉我。遇上緊急情況時,我是先去擔心我的保鏢的安全,還是先保護自己?」
「可是你也不能在她才上任一天半就把她開除,對她太不公平了。」
「我只說解除她的貼身保鏢職務,一開始就不該有這樣的安排。我以為對外公佈,對方便認為我怕了他們,頂多讓他們在背後笑話我一番,想不到他們竟採取較激烈的手段。今天的「意外」會發生,要怪我昨天記者會上太欠思慮,作了個錯誤的決定。」
「既然如此,你可別一錯再錯。」
「此話怎講?」沉飛挑起眉。
「大哥,她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勤人員。你們一塊出去時,身上有帶槍的,是她不是你。如果你昨天算是欠思慮,此刻我看你又太多慮了。」沉威站起來,好笑地看著他。「怎麼回事?自從你有了保鏢以後,金頭腦好像有點突然不太靈活了。」
「你才語無倫次呢。」沉飛自知這兩天他是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他可不願破人一語道破。「你還有事嗎?」
「目前沒有。我要回去休息了。你又打算在這熬夜嗎?」
「我把桌上這些東西看完。」
沉威走後,他的注意力回到羽蕊的個人資料上。在親屬部分,只填了一格,母親,徐詠薇,其餘空白。
就算她父親已不在了,也該有個「已歿」的紀錄吧?
沉飛眉心出現一道溝痕。他隱約地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但是他無法同時想著她和思考。
他用力甩一下頭,他向來敏銳的直覺和清晰賽過計算機的思路,此刻全然發揮不了作用,似乎是她又近又遠的美麗影像,堵住了他大腦裡某個思路管道。
魏伯。他想到介紹羽蕊來的「沉氏」前安全主任。沉飛拿起話筒。
鈴聲只響了一聲,魏伯就接了,彷彿他在電話邊等著似的。
「魏伯,我是沉飛。沒吵著你吧?」
「沒有,沒有。我看了今天的報紙了,很高興我介紹的人能令你滿意。」
「她好極了,謝謝你。」沉飛告訴他今天在舊社區發生的事。
「幸好你們都平安無事。」魏伯似乎對他遇到的「意外」毫不震驚。
「下一次是否還能如此幸運就難說了。」沉飛說:「我有件事想請教你,魏伯。」
「不用客氣,沉飛。和羽蕊有關吧?」
「那麼你也知道我要問什麼了。」
「這個很重要嗎?她絕對可信任的。」
「我不懷疑這一點。她今天才救了我呢。如果當時她自己倒地的動作稍慢一點,子彈打中的可能就是她了。」
「唔。你曉得她出自海軍情報組吧?」
「知道。」
「所以關於她的許多個人資料,都被列入機密。這是保護她也是保護她的家人,你能瞭解嗎?」
他似乎是非瞭解不可。不管他多想深入的瞭解她,現在顯然不是好時機。
沉飛突然沮喪起來,終於有個女人觸動了他的心弦,他卻必須「瞭解」她對他是個謎的怪象。他還要作個使她離開他的決定。不可解的是,光想著要她離開,他已經感覺到痛苦。
「我想我瞭解。」沉飛答:「可是很抱歉,為了她好,魏伯,我恐怕必須解除她的職務。」
「就因為我不能告訴你她的出身背景?」魏伯有點楞住。
「不,魏伯。我承認我很好奇,我不是不相信你或不相信她,我也不是在刺探。但是,魏伯,我不能讓一個女人冒她的生命危險來保護我。」
「她很行的,你不用擔心她。」
沉飛咕嚕一聲。
「你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沉飛停住,歎一口氣,無奈地承認另一件事,「她在我身邊,我會分心。」
「我明白了。」魏伯爽朗的笑聲傳過來。
「你恐怕誤會了,魏伯,我的意思是……」沉飛想解釋,但他的舌頭忽然笨拙起來。
「這樣吧,沉飛,我把你的意思轉達給她。還是你要再考慮考慮,過幾天再說?」
沉飛的確有些許猶豫。他不大高興,因為他從來不是個舉棋不定的人。
「不,我已經決定了。」他說,但覺得自己彷彿是個大傻瓜。
「既然如此,我等一下就告訴她,要她星期一不必去上班了。」
沉飛皺皺眉。「不,我只是先跟你說一聲,畢竟她是你介紹的人。如果方便,請你給我她的聯絡電話,我會親自告訴她。」
「不用了,她就在我這。」
「她在你那?」沉飛挺起身子。
「在廚房,我叫她去吃點東西。沒關係,沉飛,我對她說也一樣。事實上,她來是告訴我她要辭去你的貼身保鏢職務。」
沉飛頓時找不到他的聲音。她退縮了,他生氣地想,卻忘了他也有意辭掉她。是因為他吻了她?他納悶她是不是也告訴了魏伯這件事?
「哦。」半晌,他吸一口氣說:「她有沒有說為什麼她不想做了?」
「她認為她不適合。你的花邊新聞太豐富,傳播界會把她和你的關係複雜化。她習慣保有她的隱私,不願意把自己放進花邊新聞裡。」
聽起來是個合理的理由,但是魏伯的口吻讓沉飛覺得這是個空洞的借口。
「你為什麼會想到安排個女人來當我的保鏢,魏伯?」
「別告訴我你有性別歧視,沉飛。你要知道,她是最好的。」
「最好恐怕還不足以形容她的優秀出色,魏伯。就因為她太好,太與眾不同了,若她為了我受傷或甚至去了性命,我會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
「嗯,她也有意退出,所以你就不必為難了。我很遺憾,但是我尊重你們倆的決定。」
可是沉飛現在已經後悔說出他該死的決定了。他曾經鎮定地面對整屋子心存敵意的生意人,也曾與機智多謀和狡猾的對手交涉,然而此時的他卻感到自己愚蠢無比。即使他還是青春期的男孩時,都不曾似現在這般滿腔沸騰的情緒和焦躁不安。
講完電話,他不知跟誰生氣地把夾著羽蕊個人資料的檔案咱地合上,丟在一疊不重要的文件上,起身離開辦公室。她要辭職,他懊惱地想,很好,好極了。
他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緊繃著肩膀,將車開入週六晚上擁擠的街道。一輛車蜿蜒越過三線開到他前面,他猛然踩煞車,才發現自己的反射動作比平時慢了。
該死的羽蕊,他憤怒地想。他必須將他心中美麗的影子除去。雖然他現在想見她,但是他知道以他此刻躁烈的情緒,他很可能會做出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莽撞舉動。例如把她按在牆上,狠狠的吻她。或在床上,用他的身體壓住她,使她永遠無法自他身邊逃開。
啊,拿定主意吧,姓沉的。他鄙惡自己的哼一聲。要她留下,或不要她?
他正想得出神之際,忽然聽到四周都是猛按喇叭的聲音,他勉強收回些心神,發現剛才開到他前面的車竟停在那沒動,其它被塞住動彈不得的車主正憤怒地按喇叭抗議,有些人走下車看究竟,邊走邊朝那輛白色的車子叫罵。
沉飛也下車來,往前面走去。
「搞什麼鬼?」一個男人火爆地問他。
「我也不知道。」沉飛說。
已經有好幾個人圍擠在白色轎車駕駛座門外朝裡面看。
「什麼玩意兒?把車停在馬路上,人不見了。」有人大聲咒罵。
「借過。」沈飛擠到人群中。「車子有沒有鎖?」
「對啊,誰來把這破爛東西開走,大家好上路嘛。」有人火大地埋怨。
立刻有好幾個圍觀的人發聲同意,可是沒有一個人採取行動。沉飛欲上前把車開到旁邊去,於是他往前移,準備查看車鑰匙是否留在車上。
突然有人趁亂靠近他,從後面桶了他一刀。他先感到一陣冰涼滲進皮膚,按著灼熱感散開來,傳入他的身體。
他飛快地轉身抓住站在他身後的人的手腕,是個金髮女人,她尖叫起來。
「喂,你做什麼?」
她兩手空空,什麼武器也沒有。她的表情好像沉飛要當街強暴她。
沉飛設法站直,眼睛銳利的四方搜尋,雖然他心知對方傷了他之後必定立刻逃走了。
「喂,你放手呀!你想做什麼?」女人狂亂的叫聲引起其它人的注意。
他們轉向沉飛時,他痛楚的身體倒靠向車子。他的手放開了那個女人,緩緩向下滑的身子在白色車身上留下一道鮮明得刺眼的血痕,他最後聽到的聲音是男人們的吼叫和女人驚恐的尖喊。
第三章
「你沒告訴我沉飛今天差點挨子彈。」
羽蕊自那盤她食不知味的牛肉炒飯上抬起頭。魏伯雙臂抱在胸前,倚在廚房門框上。
「他沒事,所以沒什麼好提的。」她推開盤子,端起果汁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