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葉小嵐
「很抱歉,這些我都沒興趣。」
英薇狡黠地搖搖頭,自顧優閒地喝著咖啡,山本耀司的墨鏡還架在她挺俊的鼻樑上,使她看起來既美且媚又神秘。如此一個尤物,怎教慣於逐蜂戲蝶的公子哥兒們甘於就此收兵罷手?
「那麼,扒獨木舟或帆船怎樣?小姐有沒有試過?」
「對對!沙灘上的遊戲的確刺激好玩多了,我們在清水灣有一個滑翎翼俱樂部,擁有最新的裝備和最棒的安全教練,如果你有興趣,隨時歡迎大駕光臨!」
男士A和男士B輪番大獻慇勤,鼓動如簧之舌。
英薇只是文風不動坐著,間或以搖頭表示拒絕,這時,尚遠走了進來。「嗨,抱歉,我遲到了。」
他嘴裡向英薇招呼,眼睛卻掃瞄著座上的兩個陌生人。
英薇於是下逐客令道:
「對不起,我的朋友來了。」
男士B只好起身告退,不死心又問:
「關於滑翎翼和扒獨木舟……」
「再說吧。」
英薇笑笑回答。
兩個男人終於不情不願走了,英薇這才摘下了墨鏡,尚遠緊緊觀察著她的神情,不悅地問:「那兩個人你認識?」
「不認識,那又怎樣?」
「他們約你出去玩?」
「是啊,你吃醋了?」
「算了!」
尚遠不好再拉著臉,勉強露出笑容問她:「今天不是想打撞球的?」
「是啊!在哪裡?」
「就在隔壁。」
他們一起走進撞球室,尚遠又問:
「怎麼玩?NINEBALL?還是花式?」
「都可以,你不是最喜歡花式?」
英薇執起球桿,帥氣而利落的隨意瞄準了一下,撞擊一隻黑球進袋。
在大學時代,她和他有志一同,都是撞球社的高手。但是今天尚遠玩起他的拿手絕活,卻顯得急躁而心不在焉。
「尚遠?你玩的不是SNOOKER,為什麼還要挑球呢?」
「哦,我搞錯了。」
尚遠發現自己的錯誤,不好意思地道歉。勉強又玩了一局,他終於提議。
「英薇,我們離開這裡行不行?」
「怎麼?你怕我被人吃掉?」
她一邊觀察球抬,一邊揶偷他。在他們撞球這段期間,男士A和男士B先後進來晃了兩、三次,一心要把他們夢想中的沙灘假期敲定。
尚遠回答:
「我很不喜歡那兩隻黃蜂是真的,但最主要的是我有話要和你談,我需要一個清靜、沒有人打擾的地方。」
「什麼事這麼嚴重,又這麼神秘?」
「再說吧。」
英薇放下球桿,喝著礦泉水,然後戴上墨鏡,這表示她願意隨他離去。
尚遠鬆了一口氣,開著車把英薇載到了中大的校園。
下午六點多的時刻,剛上課完的學生還有許多人留在學校活動,其餘的學生便匆匆忙忙地離開校園。
他和她在年輕而充滿活力的學生群中散步。
「原來,你是要帶我回來重溫舊夢!」
她笑著任迎面的晚風輕拂,感慨地又說:「然而,我最深刻、最真切的感受卻已遠去,我已經不再是最年輕的了!」
「不,年輕不重要,抓住你能夠擁有的東西才最重要!」
尚遠緊緊握著她的手,帶著她走到校園內花園的一角。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下,他停下了腳步,深情款款地凝視她,告訴她:「記不記得,這裡是我們初吻的地方?」
四下無人,他當即低下頭去親吻她。即使有人路過,他也不在乎,因為,在這一個難忘的校園內,無處不是他親吻她的所在,他在這裡吻過她數百次,或許數千遍…英薇任他吻了一會兒,把他推了開,淺淺笑著:「我們已經不再年輕,你還是對這種遊戲執迷不悟!」
「這不是遊戲!現在不是!以前也不是!」
他急迫又困惑地用手掌捧起她的臉,傷心地問她:「伊莎貝拉,你為什麼會說這是一種遊戲?難道我們之間不是認真的?難道過去的一切,你要把它全盤否定?難道你不想抓住現在?」
「尚遠,一切都物是人非、事過境遷了,難道你還不明白?」
她帶著感情告訴他,不忍將他的手移開。畢竟,她們在這裡曾形影不離共譜戀曲。
「不!我明白!我完完全全明白!今天我就是要把事情和你談個水落石出!」
「你要談什麼?」
「談賈佑實的事!」
他放開了她的臉龐,卻用雙手箍緊了她的腰肢,像是怕會飛掉一樣。
「賈佑實有什麼好談的?他和我之間無掛無礙,你為什麼要提起他?」
英薇冷笑道。
「我知道你的感覺,你的委屈!」
尚遠強作解人,激動又道:
「我知道你和他根本不合襯!你只是受制於伯父的遺言,不得不把一隻腳綁在賈佑實身上!」
「笑話!尚遠,你認為我真的是古代那種唯命是從的傻女人,把自我任人牽著到處走?」
「不,別逞強,別瞞我,你戰勝不了自己的孝心和使命感!」
「又是一個笑話!你竟然認為我連祝英台都不如!」
她頑倔地告訴他,掙脫了他的擁攬,他卻又拉住了她,把她抱得更緊,眼中噙著水光,卻又淚中帶笑地告訴她:「聽我說,伊莎貝拉,你根本沒有必要這麼自暴自棄,這麼絕望,這麼無奈!我們不會被拆散的!我們的事比任何時刻都充滿希望!你不必犧牲自己,為了實踐伯父的交代而嫁進賈家,因為華薇有一千萬個意願想成為賈佑實的妻子!她可是完完全全的自己情願,因為她和賈佑實兩情相悅,這麼一來,伯父的遺志仍然實現了,你也不必奉獻出終身的幸福,這豈不是皆大歡喜、兩全其美?」
「誰告訴你這些事情?」
「二妹親口告訴我的,這還假得了嗎?也許我不該這麼快便洩漏了她的秘密,但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你們又是親姊妹……」
「你不用替她保密,她喜歡賈佑實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她不等他說完,把話接過來平平靜靜說出口。
「既然這樣,伊莎貝拉,你還猶豫什麼?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對不對?英薇,嫁給我,嫁給我!我不許你再逃避,再離開!」
他熱切地搖晃她,彷彿整個人已經燃燒起來。
英薇卻又問。「尚遠,你為什麼要我嫁給你?」
她的眼中竟然充滿了不以為然和困惑!
「因為我們相愛!因為我愛你!因為你愛我,就是這麼世俗的幾個宇,這麼真切的一個理由!除非,你認為我不配……現在,你已經是大企業的繼承人,除非你認為我不夠資格……」
「不,尚遠,我從來沒有資本家的觀念,不論我繼承了多麼大的產業,我們彼此平等,永遠是好朋友!」
英薇狠心告訴他。
「記得嗎?永遠的好朋友。就像過去和現在一樣,但是我們沒有明天,沒有未來,我不可能嫁給你。」
「為什麼?為什麼?你既然對賈佑實毫無感情,為什麼也要把我拒於門外?難道你另外有人,你已經見異思遷?」
尚遠如同遭遇了世界未日,事情的進展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尚遠,過去你一直最瞭解我,希望你也是我永遠的知音!不錯,以前我們在一起,也十分相投,但經過這麼多年,我在飄泊中發現,其實自己最需要的是自由!無論是婚姻或愛情,我都不願受到它們的束縛和捆綁!這才是真正的我。最確實的真相!」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是一個最重感情的人,你的靈魂比誰都溫柔,都感性,你騙不了我!」
「我真的沒有騙你,在外國,如果不是這種了悟自由的改變,我根本沒有辦法活下去!
自由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無牽無掛,為所欲為,只需要說服自己,不必對任何人負責任!
真的,放了我,尚遠,明天也許我就會和俱樂部認識的男人去坐滑翔翼,和他們玩成一片,你會相信的,因為這確實是我最喜歡的生活方式!」
「伊莎貝拉,你……你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對我這麼殘忍?」
尚遠心碎的熱淚滾落下來,搖撼著她哽咽地追問。
而她,只能避開了他的眼睛,硬是替自己又戴上一個面具。
「還有,尚遠,我還必須讓你更瞭解我一生。我已經愛上了我的事業,在劍橋的時候,凡是和宏健有資金來往的國家,我都花很多時間和力氣去研究和瞭解當地的市場信息和行銷趨勢!」
想起自己因非洲的熱帶水果加工事件在賈佑實面前承擔的委屈,她不禁一陣心酸軟弱,但表面仍是蠻不在乎地繼續告訴尚遠:「所以,把感情寄托給事業,未嘗不也是現代女性最樂觀的生活方式之一,尚遠,難道你不相信我也能做到這一點?」
「不,你絕不是這種人,我不相信!」
尚遠抱頭呻吟,頑固地吶喊。而英薇,也咬牙不再多說,以示堅定。
只因為,她不願意拿他當做和佑實負氣的擋箭牌,害他在一廂情願的幻境中繼續沉淪深陷,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