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陽光晴子
「什麼話?」
「你父親是個懦夫!」
他臉上神情一冷,「你憑什麼這麼說?」
「我們在商場上打滾不是一年兩年,都深知商場的爾虞我詐,但我們也清楚只要你夠本事,不是別人想扳倒你就可以扳倒的,我想鍾台正就是個最佳的示範,多少長江後浪推前浪,但他在商界仍是屹立不搖。」韓亞力歎了口氣,再次拍拍他的肩膀,「我真的希望你能想清楚,你為了報仇而捨棄了你和鍾蔚理之間的愛情,究竟值不值得?」
說完,韓亞力便離開了,獨留關漢斯陷入兩難的思緒之中。
他不相信父親是個懦夫,但父親跳樓自殺的確不是勇敢的行為。
他神情突地轉為落寞,他拿出口袋中那十幾張和鍾蔚理的婚紗照,一一的將它們排在桌上。
是他硬生生的拆散這兩張深情相對的容顏嗎?他不禁茫然了!???時間一天天的流逝,鍾蔚理和高潔的實習時間即將屆滿,而她們也已各自決定好去路,鍾蔚理要回南美叢林,而高潔要回台灣。
另外,關漢斯的婚禮也正緊鑼密鼓的在準備著,仍理不清頭緒的他,強迫自己照著原來的計劃走,絲毫不理會母親、繼父和韓亞力的勸慰之詞。
而明天,就是一切塵埃落定的日子,鍾蔚理搭機至南美,高潔回台灣,關漢斯和魏怡珊的婚禮也將舉行,文森也將住進關漢斯的宅第。
此時,鍾台正的豪宅內,拖著大包小包行李的鍾蔚理正走下樓來。
鍾台正看著眼前無法挑剔的名門淑女,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她一身絲質的白色上衣,太陽花圖案的絲質長裙,臉上塗著淡妝,頭髮端莊的在後腦勺綰起,耳朵上戴著一對閃閃發光的單顆鑽石耳環,大方典雅,氣質出眾,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動人的光彩。
「不是明早的飛機嗎?怎麼那麼快就把行李帶下來?」他走近她問道。
鍾蔚理微微一笑,「我想提早走,給爸媽一個驚喜。」
「是嗎!」對於這個決定,他倒不怎麼意外,「你是不想看到明天漢斯和怡珊結婚的任何新聞,對不對?」
她聳聳肩,但略顯傷感的眼眸已洩漏出心底的秘密。
她做了個深呼吸,再次微微一笑,傾身給了爺爺一個吻後,直起身道:「我想一個人走,所以別送我,但是也別通知任何人好嗎?呃,我指的是高潔、羅傑茲還有醫院的許多同仁,他們今晚為我和高潔舉辦了送行晚會,可是我只想靜靜的離開。」
鍾台正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我明白了,那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你也是。」
他點點頭,對孫女而言,紐約也算是個傷心地吧!
鍾蔚理走後不久,鍾台正即撥了電話給關漢斯,「蔚理提前走了,你真的不追回她嗎?」
話筒的另外一端並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是管不著,不過,有些過去的事,我這個老的卻相當清楚,我知道你明天要結婚,可能忙了點,不過,如果抽個空過來聽我講古,也許你的人生會出現不一樣的轉折。」
關漢斯思索了好一會兒,其實他心中已有答案了,也已決定了「轉折」的方向,不過,和鍾台正談一談也好,畢竟已是最後關頭了——「鍾爺爺,我待會兒就過去。」
「好,我等你。」鍾台正掛斷電話,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看來他還是有機會當月下老人的!???鍾蔚理回到睽違已久的南美叢林,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想念這裡,難道是因為這裡沒那個人嗎?
高聳的樹林、蜿蜒的河流、溫暖而潮濕的環境下,蠢蠢欲動的各種動物,還有上千種在萬花中翩翩起舞的蝴蝶,以及那疏疏落落投射到森林底下的苔蘚及羊齒植物的陽光……這一切雖然熟悉,但感覺卻又如此疏遠。
她拉著由大樹上垂落下來的籐蔓,咬著下唇,隨即拉緊,用力的往上一蕩,但不知是心太疲憊,還是根本無心再當個女泰山,她居然跌了下來,而腳上高跟鞋的鞋跟也敲到石頭折斷了。
跌坐在地上的她,眼淚一滴滴的滑落臉頰,她的屁股很痛,但遠比不上她的心痛,明天關漢斯就要娶魏怡珊了,從此他和她即成為兩條並行線,不再有交集。
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鍾季南和陳雅娜看著這一幕,兩人對視一眼,朝她走了過去。
這個女兒一回來這兒,他們就發現她不對勁,雖然她已從女泰山變成名門淑女!但她並不快樂,不久,他們即接到爸爸打來的長途電話後,總算明白女兒鬱鬱寡歡的原因,而在迎接了搭乘直升機來此的貴客後,他們更是開心了!
「怎麼了?女泰山這會兒連在樹林裡蕩鞦韆都成問題了?」四十多歲、膚色黝黑的鍾季南蹲下身子,笑笑的問。
「是啊,印第安小朋友都好不習慣你這個樣子……咦……你怎麼哭了?」同樣有一張芙蓉面的陳雅娜忙著拭去女兒臉上的熱淚,女兒的外貌多承襲自她。
「嗚……我沒事,只是跌了下來,屁股好痛好痛!」她哽咽的啜泣不已。
「真的那麼痛?你以前跌下來也沒哭成這樣。」鍾季南擔心地看著女兒。
「沒事了!」她抽抽噎噎的,強迫自己逼回淚水。
「不叫幾聲女泰山的吼聲嗎?」這其實是和那名貴客說好的「暗號」,所以陳雅娜忙著慫恿女兒。
「可是……」她真的無心也無力啊!
「叫嘛,每回你叫一聲『喔伊喔』時,這個雨林也頓時充滿了生氣,好多動物也出聲響應,不是嗎?」為了早點看到女兒的笑臉,鍾季南也在一旁鼓勵著。
鍾蔚理來回的看著父母熱切的眼神,終於發出一聲「喔伊喔」,卻小小聲的沒什麼力量。
「怎麼多年不見,老虎變成貓?泰山之吼變成了蚊子叫?」鍾季南笑笑的打趣道。
「用力叫嘛,女兒,叫出心中的憂鬱不也舒服些?」陳雅娜也忙著催促道。
看來他們都看出她的不對勁了,她眼眶一紅,點點頭,雙手抱住肚子,將這些日子以來的愛、恨、嗔、癡全化作一聲聲的「喔伊喔」,迴盪在充滿生機的雨林之中。
「到你的樹屋去走走吧,我們在那裡準備了一個神秘禮物要送你呢!」鍾季南輕拍女兒的手。
看來,爸媽也許已從爺爺那裡知道她感情受挫的事了,才會大費周章的為她準備了禮物。
她點點頭,低頭看著斷了鞋跟的高跟鞋,突地將它們踢掉,再將長裙撕成短裙後,讓一頭綰起的長髮重獲自由,讓它們隨風飄揚。
「女兒你——」鍾季南夫婦可沒料到她會有這舉動。
她露齒一笑,「我會振作的,請你們不要為我擔心,不過,我暫時不想當個名門淑女,何況,女泰山還是比較適合這個叢林吧!」
鍾季南夫婦回以一笑,看著她抓起了籐蔓像個小猴子似的,一路蕩向樹屋去。
「他應該來得及到那裡吧?」鍾季南突地問道。
陳雅娜笑了笑,「女兒叫了那麼多聲的『喔伊喔』了,我想他一定會加緊腳步的衝到樹屋去的。」???鍾蔚理坐在樹屋前伸出的枝椏上,兩條小腿兒就在半空中這麼晃啊晃的。
這個坐落在又粗又壯的樅樹上的樹屋,是當年她隨父母來到這個原始雨林時,父母特別以籐蔓及木材建築而成的,說是她的遊戲屋,但後來她都在這兒睡覺,遂成了她的房間。
她伸出手摸著一旁和籐蔓糾纏共生的數十朵小白花,隨著歲月流逝,她早已忘了當年哭喊著要關漢斯娶自己的事,也忘了這些花是爸媽特別從台灣移植過來,讓它們順著籐蔓生長的「戒指花」。
當時他們哄她說,等戒指花開滿了樹屋後,關漢斯就會來這兒娶她了。
她揚起嘴角笑了笑,她真的忘了,只因當時她的年紀真的好小,不過,如今記得又如何?小小的白花已開滿了樹屋,但他娶的將是別人——咦?奇怪,她的足踝怎麼癢癢的?
她眉頭一皺,不對!好像是被一隻溫熱的手掌給輕輕的握住。
她眼睛倏地一亮,視線趕忙往下溜,一見到那雙如蔚藍海天的深情藍眸時,一股澎湃洶湧的喜悅幾乎淹沒了她,她笑盈盈的問著,「你怎麼可以這樣一聲不響的握住人家的腳?」
關漢斯的俊臉上滿是柔情,「這個『人家』很快就會變成我的『家人』了,所以我可以一聲不響的握住她的腳。」
她眸中帶笑,看著他利落的爬上樹屋,在她的身旁坐下,「我不知道你也是泰山。」
「從我愛上女泰山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排斥爬樹了。」
她咬著下唇,「你為什麼來這裡?明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