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陽光晴子
文森蒼白的臉上蒙出笑容,學著她用雙手抱住肚子。
「喔伊喔——」她叫得中氣十足。
「喔伊喔——」他怯怯的小聲喊著。
「贊!再來一次。」她笑嘻嘻的舉起大拇指。
文森那張小臉蛋染上一抹紅彩,他興奮的直點頭,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好輕好輕,也不怎麼痛了。
「喔伊喔——」這次,他喊得很大聲。
「真的是一級棒!」???喔伊喔——六樓的癌症病房再次傳來一聲又一聲泰山的招牌叫聲,許多醫師、護士及病人都忍不住露出會心的一笑,不可諱言的,鍾蔚理的到來,為這個醫院注入了更多的活力,感覺有生氣多了。
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如此想的。
「又來了!」護士長娜塔莉受不了的抿緊唇瓣。
而在一旁巡房的高潔則是仰頭翻翻白眼,喃喃道:「這個女泰山還真是固執!都被叮了滿頭包了,每天還是照叫不誤。」
娜塔莉是個紅髮藍眼的單身女郎,她一向自視甚高,以至於四十歲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聽到那「喔伊喔」的叫聲不斷,她氣沖沖的踩著高跟鞋就往病房走去,但一旁的電梯門「□」地一聲打開後,一個西裝筆挺的冷峻帥哥走了出來,頓時吸引住她的視線。
「喔伊喔——」
關漢斯詫異的聽著這聲嘹亮清脆卻又中氣十足的叫聲,這不是醫院嗎?
高潔一看到這個冷冰冰的帥哥也感錯愕,他怎麼會來這兒?
娜塔莉連忙轉了方向,走近關漢斯,神情和聲音都一樣的嗲柔,「我是這層樓的護士長,有什麼我需要幫忙的?」
關漢斯看了她一眼,「我要到癌症特別病房,是昨天剛轉進來的魏怡珊。」
魏怡珊是聯資集團魏漢濂的掌上明珠,她不由得仔細看著這個俊逸的男人,也頗微眼熟,她想了一下後,眼睛倏地一亮,「你是膺選全美十大建築師的關漢斯,也是名流雜誌選出的全美排名第二十名的黃金單身漢關漢斯,是不是?」
他瞥了她一眼,冷漠的答道:「我想我可以自己找到病房。」
娜塔莉一臉尷尬的看著他大步離去。
「喔伊喔——」
再度聽到這驚人的叫聲,關漢斯的腳步竟不自主的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
來到5A病房的走廊上,透過潔淨的玻璃窗,他看到背對著他,半蹲著身子和男病童對話的女醫師——他眉頭陡地一皺,對那長及腰際的髮絲感到眼熟。
鍾蔚理忙著安撫又突然眉頭深鎖的文森,並沒有察覺到窗外佇立的身影,她側轉過身拍拍文森的手,再指指窗外,「怎麼了?不是說好要去外面的公園一起叫嗎?這樣比較像是住在叢林裡的泰山啊!」
是她!關漢斯頗感訝異的凝視著她那張美麗的側臉。
病房內,文森低頭不語,但他直覺的去摸他光著頭的手,卻洩漏出他心底的聲音。
她微微一笑,「沒有頭髮不夠帥,是不是?沒關係,我這就出去幫你買一頂。」
「真的?!」他急忙的抬起頭問。
「當然是真的。」
「太好了!」文森開心的一笑,但隨即又轉為黯然,「不行的,假髮好貴,我開始掉發時,我就向媽媽要求,但她說太貴,孤兒院負擔不起,如果你買了,我們也沒有錢付給你。」
鍾蔚理知道他口中的「媽媽」其實就是孤兒院院長,而一頂假髮對孤兒院來說,確實是奢侈了些。
她巧笑倩兮的拍拍他的肩膀,再將她那烏溜溜的黑髮撩到胸前,「你知道頭髮也能賣錢嗎?」
他驚訝的瞪大眼睛,不相信的搖搖頭。
「可以的,不然,哪來那麼多的頭髮可以做假髮呢?」
文森聞言點點頭。
「這樣好了,我先出錢幫你買一頂,你好好的接受治療,慢慢的,頭髮就會長出來了,到時候剪了頭髮賣了錢,你就有錢還我了,是不是?」
「真的可以嗎?我還會長出頭髮?」他眼睛一亮,充滿期待的問。
鍾蔚理笑了一下,鼓勵似的拍著他的肩膀,「人的身體有無限的潛能,最主要的是生存下去的意志力,那會讓不可能成為可能的。」
這句話對文森來說是深奧了點,他小小的臉蛋有些困惑。
她微微一笑,「這樣說吧,隔壁有一個生病的老奶奶,醫生本來說她活不過去年的聖誕節,但現在是新的一年,而且春天再過不久也要來了,可是老奶奶的身體還是很好啊!」
「真的?」文森的小臉蛋是愈來愈亮了。
「當然是真的,所以你就努力的長頭髮吧,我現在就出去幫你買一頂漂亮的假髮。」
鍾蔚理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就轉身往外走,冷不防的卻對上了關漢斯那雙深邃的藍眸,她的心臟「咚」地漏跳一拍後,接著失速狂跳。
關漢斯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後,不得不承認她和病童間溫馨的那一幕,已觸動了他心中的某根情弦,而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他神情一冷,轉身朝走廊底端的特別病房走去。
「呃……女泰山,我要棕色的,而且還要卷卷的假髮。」文森稚嫩的聲音追了出來。
「哦,沒問題。」鍾蔚理回頭對他一笑,再轉回頭看著不遠處的關漢斯,她想了一下,終於還是大步的跑了過去。
關漢斯直覺的瞄向她腳上的步鞋,沒來由的,他心中竟有一股失望的感覺。
她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移,脫口而出的道:「我是寧願赤腳也不願穿高跟鞋的!」
他瞥了她一眼,不作聲的繼續往前走。
「等等!」她上前一步,乾脆攔住他的去路,「你今天怎麼冷冰冰的?」
「我本來就是如此。」
「才不是呢!我記得我們碰面那天!你的笑容可不少。」
「也許吧。」他不怎麼熱絡的回道。
那日乍見到她,童年的甜美記憶暫時驅走了他滿腔的報仇怨恨,也帶來了好心情,但現在情形可不同,聯資的事件盤踞他整個腦海,他還得對魏怡珊下手……鍾蔚理瞅著他,「你怎麼一臉沉重的模樣?」
「我沒生病,不需要一個實習醫師的雞婆。」他冷冷的瞥了她的名牌一眼。
她柳眉一皺,「哇塞!火氣也不小。」
關漢斯冷睨著她,「走開。」
她笑了笑,「要我讓路是嗎?」
他只是冷冷的瞟視著她,沒有回答。
鍾蔚理突地挽住他的手,並將他轉個身,面對電梯,「幫我個忙,一起選頂假髮送文森吧。」
由於她的舉動過於意外,因此他著實怔忡了一下,隨即不悅的試著扯掉她的手,「我還有事。」
但再次令他意外的是,她的手很有力,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掙脫不掉她那只糾纏的小手!
她朝他眨眨眼,「我在南美叢林時,可是像電影的泰山一樣,可以拉著樹籐喔伊喔的來來去去,也跟印第安人比過腕力,扛過山豬比賽,還拿過第一名的紀錄。」
聞言,他真的有點兒傻住了!
「陪我一起去嘛,我沒有選假髮的經驗。」
關漢斯濃眉一皺,他看起來像有選假髮的經驗嗎?
彷彿看出他的想法,她撲哧一聲的笑了出來,再看著他那頭濃密的黑髮,「我沒那個意思,只是想要你陪我走一走。」
他冷哼一聲,「你不是甩了我一耳光?現在卻要我作陪?」
鍾蔚理吐吐舌頭,「此一時彼一時嘛,何況爺爺老是打電話找我,在我耳邊嗡嗡叫個沒停,要我跟你道歉,還說要找一天讓我們兩人再聚聚,不過,爺爺似乎一直沒有找到你,這事也就因此耽擱了。」
說真的,這十多天來,她還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想他呢!
難怪鍾爺爺沒有找到他,他到底特律是臨時決定的,一方面魏怡珊的病情益發嚴重,繼父要他回去,另一方面那兒也有一個建築工程在進行,他這個建築師得去審查進度,而這一待就耗了十多天。
鍾爺爺是他敬重的長者,當年他父親未過世時,他們鍾關兩家就是世交,而且在他大學畢業後,鍾爺爺也不吝利用他在商場上的人脈及地位,給予他這個社會新鮮人許多幫助,也讓他這個小小建築師在短短的兩年內,成為炙手可熱的名建築師,更逐漸累積了財富,而再藉由這財富,他才有能力轉往收購企業的領域,展開他復仇計劃的第一步。
「哈嘍!你在想什麼?想得好入神啊!」鍾蔚理拍拍他的肩膀,試著喚醒他。
關漢斯濃眉一皺,對鍾爺爺,他有太多的感謝,對他的孫女,他是否不該如此冷漠?
「電梯來了。」她指著打開的電梯門。
他想了一下,終於跨了進去。
她忍不住笑逐顏開,跟著走進去。
「我話先說在前頭,我陪你走這一趟,待會兒就得去看一個人了。」他將事情說清楚,以免她又臨時要求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