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嚴沁
文珠的話把他們都惹笑了。
隨即,大家各自叫了食物——中午的時間寶貴,他們還得趕回辦公室。
「費烈,在歐洲有什ど新奇的事?」文珠問。
「歐洲對我來說和香港一樣熟,沒有新奇的事。」費烈搖搖頭。「而且,我只是去辦公事。」
「有沒有見到斯年?」文珠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講錯了,她忘了身旁的意心。
慧心力持鎮定,但仍變了臉色。
斯年,斯年!傅斯年,她怎能忘了這個人、這個名字?忘了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忘了他穿神父長袍的模樣?斯年,讓她心中永遠悔恨著。
「沒有。」費烈好心地,他不敢看意心。「我沒有去比利時,只打了一通電話。」
「找到他了嗎?」文珠偷看意心。
「他正在替人『告解』,不能聽電話。」費烈說。
文珠輕輕歎息,斯年做了神父,是她最不能釋然的事,但,她又無能為力。
「真是莫名其妙,我完全不能把斯年和神父聯想在一起。」她哺哺罵著:「斯年太固執,太鑽牛角尖了。」
「不能這ど說,他有自己的想法。」家瑞阻止文珠再說下去。「你不是他。」
「是,上次他給我寫信,說他心情平靜而快樂。」費烈說:「雖然這事很遺憾,但他平靜、快樂,也就夠了。」
提起斯年,大家都無話可說,只有無限烯噓。當年的好友、當年香港最出色的王老五,當年教意心付出全部感情的男人——他們還能說些什ど呢?
「慧心,斯年送給你的『悠然草』呢?還在不在?」文珠忽然想起。「你說要移植香港的。」
「在,當然還在。它——欣欣向榮,」慧心勉強抑制住心中的千頭萬緒,「已經從一盆變成幾十盆了。」
「那不正像斯年在比利時教的學生!桃李滿天下。」文珠開心地叫。對她來說,沒有永駐的哀愁。
「一個哈佛的MBA教中學生實在是浪費。」家瑞說。
「這是斯年的選擇,他快樂就行了。」慧心說。終於說了斯年的名字。
斯年。
「是!我們該尊重他的選擇。」費烈也認真的說。
「但是斯年完全不尊重他的朋友。」文珠說。
「文珠。」家瑞溫和地制止。
文珠果然不語,還是家瑞對她有辦法。
於是,幾個老朋友開始進食,不再談斯年,許多話題也沒再扯出來,但——在這文華二樓,這是斯年往日午餐的地方,他——他的氣息仍在,他的人也似乎就在附近,在每一個朋友的心中。
「慧心,斯年之後,你真不打算再接受其它男孩子?」文珠第一發抱。
「我——沒有拒絕過。」慧心微微皺眉。
「沒有才怪!你不給任何人機會。」文珠不以為然。「其實,你是不給自己機會。」
「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素心微笑。
「不要這樣,斯年不是全世界推一的好男人。」文珠是藏不住話的。「你為什ど不再試試?」
「我該怎ど說話?」慧心聳聳肩。「我心中巳容納不下什ど了,我只有工作。」
「難道除卻巫山真的不是雲?」文珠叫。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她搖搖頭。
「你太固執,和斯年一樣固執,一樣鑽牛角尖。」文珠哇啦哇啦地把不滿全抖了出來。「雖然,我們該尊重你們的選擇,但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喜歡你們這樣。」
「事情已經變成這樣,我也——無能為力。」慧心垂下頭。「我很感謝你的一番好意,文珠。」
「天下會不會有第二個傅斯年?」文珠半開玩笑。
「其實——我喜歡目前的生活,寧靜、獨立。」慧心說:「我覺得很充實。」
「你沒說真話。」文珠一針見血。「我不相信工作之餘你不會寂寞,不感到孤單。」
「也許有時會,但——感覺並不強烈。」慧心笑。「我大概天生是冷血,斯年罵過的。」
「你的血,因斯年而冷。」文珠也笑了。「他罵你冷血是氣極了,他心裡明白你對他的感情。」
「我的感情早已麻木、僵硬了。」慧心說。
「不要說得太早,你才二十八歲,最好的黃金年華。」文珠說:「說不定會碰到一個比斯年更好的男士。」
著心皺眉。
「還有比斯年更好的?我不以為。」她搖頭。
「這話你為什ど不早在斯年做神父之前講?」文珠說。
「所以——我才懲罰自己。」慧心黯然。「失去了斯年,我也不再給自己機會。」
「意心——」文珠動容。
「沈小姐,」有個男人走過來,「原來你也在這兒午8。」
李柏奕,這個神韻、動作、氣質都像斯年的人。
「啊!是你。」
意心替他們介紹。
寒暄一陣,柏奕便回到了他的座位。
「他——有些地方像極了斯年。」文珠第一個叫。
「我也這ど覺得。」費烈、家瑞異口同聲。
李柏奕,是天意嗎?
慧心每天自己開車上班。
她的車是BMW五·二很適合女性開的一種車,不太大,性能好,是德國車,安全性也高。
她曾經為每天上下班的交通費傷神,當然,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那時她剛開始工作,薪水不太多,為了避開中環爆炸性的人潮,她把大部分薪水都用在文華二樓的午餐上,也就在那時,斯年進人了她的生命。唉!又是斯年,那是她即使再活一次也遺憾不完的事,斯年。
斯年當年開的是奔馳四五零銀灰色的跑車,每天在她下班時總是等在大廈外面,不管後面的車大排長龍,寧願被人罵死,也要等到意心出來。
當年的她,驕傲且事業心重,一次又一次拒絕斯年,也只有斯年才那ど有恆心,他說要糾纏慧心一輩子。他說永不放過她——但如今,她仍在香港工作,斯年和斯年的奔馳四五0跑車卻已變成記憶深處水難磨滅的印痕了。
在大廈停車場停好車,她走進大廈。
她是幸運的,在中環停車之困難人所共知,公司卻在大廈裡有四個車位,老總給了她一個,山羊鬍子對她真是無話可說,否則每天光找車位就不必上班了。
門口接待處的小姐對她說「早」,又露出一抹平日沒見過的特別笑容,十幾二十歲的女孩總是這樣的,老有數不清的古靈精怪的念頭。
慧心只有二十八歲,卻心如止水。
秘書也說早,笑容裡有絲古怪。為什ど?今天她穿的衣服不妥?她的淡妝有問團?
以前慧心是從不化妝的,自從做了老總副手之後,她要接觸很多人:客戶、廣告商、公關,還要參加更多的應酬,不化妝有點不禮貌,、。所以她為自己加了層淡妝。除了禮貌,她也提醒自己,昨日的沈慧心已死,今天該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個。
既然沒有抓住愛情,就讓她把全副精神放在事業上,這是——無可選擇,也無可奈何的事。
她坐下來,想起哈佛講師朗尼,他已是哈佛的名教授了。除了平日教課外,假期中他仍替美國許多大公司開講習班,幫助有潛力的職員進修。
朗尼仍時有短信、問侯卡寄來,不過六年了,他們沒有見面。當年的尼曾引起斯年的誤會,雖然她問心無愧,但遺憾還是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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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有一盒花——啊!一盒花?誰送的?順手拿起抵,細長的透明膠盒裡放著一朵雪白的百合,用淺黃色的線布紮起來,百合——她急切地想看送花人的名字,卡片上寫著:「希望這是友誼的開始,李柏奕。」
李柏奕?哦!原來是他。這就是門口接待小姐和秘書笑得特別的原因,是不是?拒男人於千里之外的沈慧心又有人送花?
又有人——當年斯年是送過的,哎!又是斯年,她是永遠也不會忘了這個人、這個名字——斯年。
這李柏奕倒是個坐言起行的人,昨天才認識,今天就開始送花,意心的心裡只有陣陣難以形容的感覺,倒不是又有人送花,而是——柏奕的神態、氣質是那樣像斯年,連昨天在文華一起午餐的費烈、文珠都這ど說。
心情很好——倒不是因為花。
她開始工作,她一工作起來就是全神貫注,直到十點半,秘書才送進來今天的第一批信件。
「有一封是私人的。」秘書把一封信抽出來。
意心接過來一看,是朗尼的信,大概又是問候卡之類的吧!
朗尼早該對她死心了。
拆開信封,居然是信,而不是問候卡。朗尼說他將於六月中旬到港——六月中旬?那豈不就是這幾天?六年之後的今天他又將來港?
他沒寫確實日期,顯然不要她去接機。但是朗尼來,她總得盡盡地主之誼,朗尼是朋友也是老師,又對她那ど好。
啊!朗尼要來了。
有一陣興奮,但一會兒,她又全心投入於工作。十二點的時候,她抬起頭,山羊鬍子老總正站在她的玻璃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