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今生若比永恆長

第29頁 文 / 嚴沁

    「你為甚麼肯幫我們?」令剛下意識地把可若的手握緊些。

    「我幫你,不是她。」美儀第一次把視線放在可若臉上,仍然敵意深重。

    「你——跟我們一起走。」令剛柔聲說:「他不會放過你的。」

    美儀臉上神色變了一下。

    「到了新加坡立刻轉到歐洲,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年半載之後當大家都忘記你時,方可出來。」她說:「我不是講笑,你自己知道嚴重性。」

    「明天早上他們發覺時——」

    「來不及,你們已在新加坡途中。」美儀又笑。「他來不及了。」

    令剛凝望著她半晌,硬著心腸拖可若下車,頭也不回地衝進酒店大門。

    可若回頭望,美儀和那神秘的車已遠去。

    他們回到美儀替他們預備好的房間,令剛打開牛皮紙袋,看見裡面整整齊齊一疊百元美金,另外還有一個存折、機票。令剛迅速緊皺眉頭,臉也激動得紅起來。

    「美儀——」他喃喃說。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可若問。她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點。

    「可若,我們現在並未安全,」令剛一直沒有放開她的手。「我沒想過美儀會這麼做,但我相信她,我願意試。可若,明天一早開始,我們逃亡。」

    「逃亡?為甚麼?有這必要嗎?」可若大吃一驚。這兩個字不可能出現在她生活中,想都沒想過,很荒謬可笑。

    「令剛,我愈來愈糊塗,我們可是在做戲。」

    「不,這是真的,就算你後悔也來不及,是我拖累了你,」令剛眼中有難言之隱。「新加坡只是第一站,我們必須在歐洲躲起來,等事情淡了之後才出來。」

    「你開玩笑。」她睜大眼睛。

    「你很無辜,」他痛苦地捧起她的臉。「把你拖到這漩渦裡——可若,當初對你,我真是情不自禁,我沒想過後果。」

    「令剛,告訴我整件事,這樣蒙在鼓裡我很不舒服。」可若吸一口氣,她受過高等教育,她是專業人士,不想弄得這麼莫名其妙。

    「我會告訴你,不是現在,」令剛矛盾不安。「或者上了飛機,我們現在並不安全。」

    「明天只不過去紐約拍外景,梁美儀為甚麼要安排你逃走?我寧願去紐約。」

    「你不明白——」

    「那麼你說清楚。」可若直視著他。「我願意跟你去天涯海角,但不能一無所知,不能這麼莫名其妙。」

    「可若——」令剛再一次緊緊握住她的雙手。「我們不能跟外景隊去紐約。」

    「你得罪了那邊黑道人物?」

    「不——可若」,令剛無意識地四下張望,彷彿有人會偷聽。「拍外景只是表面上的幌子,其實極危險。」

    「危險?」

    「海洛英。」他像洩了氣的皮球。

    可若楞楞地發呆,不能相信這事實。然後,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抖得像得了瘧疾的病人,臉色蒼白。

    這一剎那,所有的事都明白了。

    令剛的超級巨星也只是個煙幕,背後巨大的利益原來是毒品。

    「因為我的名氣、身份、地位,誰會注意一支外景隊呢?」他痛苦極了。「他們逼我一次又一次,每次都答應是最後一次,每次都拖,我擺脫不了,直到你出現。」

    可若咬著唇,唇上已有半圈發白的牙齒痕。單純了三十年的她,突然陷在這麼複雜可怕的環境裡,她無法自處。

    「你帶給我希望和勇氣,我一定要擺脫,誰知道連累了你。」

    可若掙脫他的手站起來,六神無主地在屋子裡轉,像困獸。她雙手環抱著胸前,完全失去了安全感,她想起電影裡橫屍街頭的人。不不,她不要那樣,她不能如此,這個當兒,她該怎麼辦。

    老天。她要冷靜下來,她要好好的想一想,計劃一下,她——她頹然坐在床邊,腦子裡像燒起一團火,思想、知識、經驗甚麼都燒光。這是她從未面臨過的情形。

    令剛返到一角默默坐下,痛心又內疚的望著她在掙扎。他愛她卻害了她,無可挽回的悲劇,他痛恨在見到她之後放任了自己感情,是他錯,他忘了自己只是個工具。

    漸漸地,可若竟奇異的平靜下來。她不再顫抖,嘴唇也放鬆,人也安定。她把視線重新放在令剛臉上。

    「我非常害怕,」她眼中掠過一抹動人心弦的柔情。「但是——讓你永遠在痛苦無望之中,我又捨不得,也許是天意,我們的命運既然綁在一起,我願陪伴看你。」

    「可若——」令剛從角落裡跳起來,衝前緊緊擁抱她。

    「讓我們去找個小島,提前過你嚮往的生活,不是更好?」她說。

    他心裡閃過「可能嗎?」三個字,不想掃興,沒說出來。可若是天真,她不知道陳炳權那夥人的厲害,他——暫時不想,能有可若陪伴著他,不是他一直渴望的嗎?抓住眼前的快樂幸福,他只能這麼做。

    天漸漸發出魚肚白,他看看表,快六點。

    「我們六點半走進機場,」他說:「立刻辦手續入關,希望像美儀說的那麼順利。」

    「美儀好像很矛盾很痛苦,她這麼幫你,她真的不會有事?」

    「希望——一切平安。」他眼神複雜。

    美儀眼中也有類似他這種複雜的光芒,可若不懂,原本他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兩人相擁著等待時間慢慢走過,六點半,他們離開房間,為怕節外生枝,連酒店房門鑰匙也不去還,逕自走過連於機場與酒店的走廊。天已漸漸更光亮。

    站在機場櫃檯前,他們緊張得心都幾乎跳出來。美儀替他們買的頭等票,所以不用排隊。拿著登機證,他們快步走向閘口。

    等到真正入閘,通過了移民局,兩個緊繃的心才鬆下來,不約而同透口氣。

    他們不想等在公眾大堂,反正是頭等機票,於是迅速到頭等艙搭客休息室,那兒人少,只有幾個外國人,地勤小姐禮貌地招待著。

    令剛始終緊握著可若的手,這一點點聯繫是他們之間互相的鼓勵。

    「現在可算安全了一半。」令剛說。

    「應該沒問題,他們總不能追進閘口,移民局不准他們過的。」可若比較樂觀。

    坐了十分鐘,聽見擴音機召集他們那一班機的旅客登機了。他們一起站起來,同時邁步往門口走。

    休息室門又開.三個中國旅客走進來,令剛突然停步。可若看見他劇變的臉色。

    「嗨。」三個旅客都向令剛招呼,並揚一揚手中登機證。「同一班機啊。」

    令剛拖著可若急步衝出門,頭也不回地在走廊狂奔。那三個人並沒有追出來。

    「他們捉到了美儀。」他喘息得厲害。

    「怎麼辦?他們跟我們同一班機走,我們逃不掉。」可若也色變。

    令剛眼神複雜,臉色陰暗不定,他凝望可若一陣,又望向遠處頭等艙搭客休息室,彷彿有甚麼重大的去等他決定。

    「我們留下來。」他終於說。拖著可若急步往移民局櫃怡。

    「他們沒有跟來。」可若張望著。

    「我們已在他們監視中,他們的人傾巢而出。」令剛漸漸鎮定下來。

    「我們該怎麼辦?」

    「在禁區中他們的人不會多,出了移民局我們會立刻被他們抓到,」他想一想。「來。」

    他突然就轉了方向,把她帶到一間辦公室裡,裡面生著許多海關和移民局職員。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令剛臉上,誰會不認識他這超級巨星呢?

    「對不起,我想麻煩任何一位,可否替我們安排一輛車?我們想離開。」他說。

    有人愕然相對,有人不以為然,這畢竟不合常理。也有人非常友善。

    「你有困難嗎?」有人問。

    「我想避開一些人。」他含糊地說:「很冒昧,但我沒有法子。」

    「替你通知值班警察,他們有警車——」

    「不不不,算了。」他又拉著可若出來。

    「為甚麼不報警?」可若眼睛亮了。「是啊!怕甚麼?我們可以報警。」

    「美儀在他們手裡,而且我沒有證據。」

    「美儀是陳炳權太太,若不報警,我們沒有出路,」可若急切的。「你怕甚麼?」

    「不是怕,我想私下和他們了斷。」

    「能嗎?」她望著他。「我們怕不能離開機場。」

    「其實剛才辦公室那些人其中任何一個肯開車,我們都有希望。」他說。

    「你太天真,人家都在上班,又不知道我們的處境。」她搖頭。

    他帶她在餐廳坐下,一人買了杯咖啡。

    「已過了飛機起飛時間。」她看表。

    「航空公司會找我們,我們已登記。」

    「但我們沒行李,飛機不會等。」

    「我想過,離開香港而被他們找到,我們會更危險,在香港反而好些,誰都認識我。」

    可若又想到橫屍街頭幾個字,機伶伶地打個寒禁。他們不會如此吧。那三個男人也沒上機,慢慢地走過來,坐在他們隔鄰桌子。

    「如果你改變心意,現在可以改搭去美國的飛機,」其中一個說:「時間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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