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嚴沁
「或者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她飄然而去。
什麼意思?自己的想法?親眼目睹那個莊志文還不夠?那個莊志文條件比他好,連亦凡也暗暗欣賞他那股——頂天立地的氣勢,怎能怪雅之的選擇不對?亦凡有什麼好?一個花花公子,一個不敢愛不敢恨的懦夫,還在自欺欺人,他有什麼條件和莊志文爭?他頹然坐倒沙發上,所有的一切全是他自找苦吃,真是走錯一步就全盤皆輸了,他不該在早晨帶君梅去教堂的,他真想令雅之對自己死心?雅之看來那樣冷淡,那麼不在乎,他竟讓自己去做了一次小丑。他絕對沒想到雅之會和莊志文一起出現,雅之不是只有張正浩嗎?他可以戲弄正浩,但莊志文——令他心中猶如刀割,他是自食其果,怨不得人!
面對牆上雅之的照片,他的心像火在燒,雅之現在和莊志文在一起,是嗎?他們會去跳舞?坐咖啡館?散步?或是——不,他不能再忍受下去,他一定要弄個明白,他一定要去看一看——他咬牙切齒的衝出門。
修女宿舍燈光全亮著,住宿的女孩子們都在家似的。亦凡心中一熱,再抬頭——怎麼惟獨雅之臥室是黑沉沉的一片?難道雅之不在?和那莊志文——
他想也不想的衝進會客室,迎面遇著正在看報紙的程子寧,她被亦凡的模樣嚇了一跳,然後,冷冷的笑起來。「斯亦凡!」她冷哼。
「雅之——何雅之在嗎?」他不住喘息。
「不清楚啊!」她攤開雙手。「她房中沒燈,房門又沒開著,沒有人知道她在不在!」
「請你去看—看,好嗎?」亦凡壓住了脾氣。
「嗯一好吧!」程子寧不情不願的扔開報紙,拋過來冷漠的一眼,「我替你去看一看!」
程子寧上樓了,好久、好久也沒見她下來,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她可是在捉弄人。亦凡又焦急又煩躁,這個高大漂亮的男孩子受了挫折也明顯的寫在臉上。他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十分鐘了,怎麼程子寧還不來回信?
—個女工模樣的人經過,亦凡急切的叫住她。
「請問——何雅之在不在?」他的聲音也因激動而顫抖,他今晚一定要見著她。
「何小姐?她房門鎖著,又沒有燈,晚餐也沒來吃,我想她不在!」女工阿月說。
雅之不在,果然不在,那個莊志文!「咦?先生,你不舒服嗎?你的臉色這麼壞!」阿月吃驚的說:「你坐下來休息一下,或者何小姐就回來了!」
亦凡搖搖頭,蒼白著臉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
全世界的人都在,惟獨雅之不在,他要毀了全世界!
倚在宿舍外粗糙的石牆土,他再也沒有移動的力氣,他想,從此他要倚著石牆而生存吧,是他傻,他從來不知道感情的力量這麼大,能使人生,能使人死,今夜——會不會太遲?不知道站了多久,抬頭望望,修女宿舍裡的燈光已盡熄,雅之還未歸?雅之,雅之,要懲罰他到幾時呢?一點,兩點,三點,四點,五點,六點,天亮了,雅之仍未歸,亦凡卻在寒冷的夜中變成了化石,不只是身體,還有心,還有感情,還有靈魂,雅之未歸,她整夜和莊志文在一起,他們——一股鮮紅的血從僵硬的心中湧出來,一下子衝進大腦,憤怒使他站直,使他重新有了生機,雅之整夜未歸,她竟是那樣的一個女孩,她——不愛也罷!
冒著清晨的寒風,他大步的衝回小巷中米色屋子,這—夜的守候帶給他一個絕大的,幾乎改變生命的啟承,女孩子是現實的,絕無真情,何雅之如此,。全世界的女孩子也盡都如此,以前或是他自欺欺人,從此——他可真正擺脫了感情,他是名副其實的超越感情的智者!
他以旋風般的動作撕碎了牆上包括雅之的所有女孩子照片,像垃圾一般扔出後門,好了,一了百了,誰說不是乾淨利落呢?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強迫自己睡一下,今天他必須上學,以後他也絕不缺課,既然要到外面遼闊的世界去歷練,充實自己是必須的,何雅之的事——或者只是上帶給他的最好教訓?
他這一睡就睡到下午兩點半,鬧鐘響過了也聽不見,他睡得生平從未有過的好。他迅速起身,預備一切,錯過了早晨的課,還可以趕下午最後兩堂,他可以趕得上的,是吧!一種新生活的刺激使他興奮,從起身到出門只用了十分鐘,他推出摩托車,關上木門——門上有一張小小的紙條,寫著:「亦凡:子寧和阿月說你昨夜曾去找我,是嗎?或者,今天放學時等我,我來你這兒!雅之」
亦凡皺皺眉,骯髒兩個字幾乎衝口而出,昨夜整夜未歸,今天還有臉來找他?他狠狠的把紙條撕得粉碎,扔進風裡。他——是超越了感情吧?
和自己的感情掙扎、戰鬥是種痛苦的過程,雅之卻能堅強的單獨面對它。莊志文送她回宿舍,她就必須拋開一切,戰勝一切,還我本來面目!
中飯,晚飯她都沒有下樓吃,她不想在這時候見任何人,感情是屬於她自己的,她必須自己對付。她給馬尼拉的父親寫了封信,又看了一段聖經,她努力使自己不去想早晨的事,不去想亦凡那張漂亮又引人的臉,不去想君梅眼中難懂的光芒,那些人,那些事都與她完全無關,她不必再庸人自擾了,她必須平靜,再平靜,至少在表面上,痛苦只不過在心中,誰看得見呢?沒有人能替她感受,那麼,她受的打擊和傷害也沒有人能真正明白嗎?
她希望這樣,真的希望這樣,有的時候自尊比感情更重要,尤其對她,能保護自尊她寧願內心痛楚得四分五裂,只要不被人看見那鮮血就行了!
天黑了,她沒有開燈,躺在床上靜靜的望著窗前依稀可見的貝殼風鈴燈,沒有風,風鈴燈也寂然,很沉悶,很無奈的寂然。
然後,她疲倦了,她睡著了,一夜無夢,當她醒來,清晨的陽光已帶給她全然不同的另一天,是陽光吧!她發現在表面上,她已無任何傷痕!
她預備好一切,下樓早餐,子寧和阿月同時告訴她關於亦凡昨夜來找她的事,儘管心中波濤洶湧,她已能控制自如的淡淡而笑。
她去上了第一節課,趁有一節空堂時她去亦凡米色小屋一轉,門鈴響了又響就是沒反應,她對自己歎口氣,他們總是無緣的錯過見面的機會。然後,她寫了那張小紙條塞在門縫裡,亦凡回家必能看見,她放學再來!
昨日的痛苦掙扎當然不能使她真正忘卻,誰能那麼輕易忘卻付出去的真情?她高興亦凡曾去找她,但——為什麼?他既然表現了全然不在乎她,為什麼再來呢?他該清楚的知道她不是那種「玩玩」的女孩,她絕不可能和他做那種沒有愛情的愛情遊戲!
她會再去見他,這會訓練得她的感情更堅強,她希望試著——他們會成為普通的,超越了性別的朋友嗎?
米色小屋依然沉寂,門縫裡的紙條不見了,屋子裡卻沒有人,亦凡沒回來。雅之在矮木欄邊站了一會兒,五點半了,除非他存心不見她,否則他早該到家了,但——昨夜他去宿舍,他又為什麼今天避不見面?這根本說不過去!
再站一陣,她突然發現門邊的一些紙片,撕得很碎的一些紙片,心中一陣奇異的波動,她彎下身子拾起幾片。沒有完整的字跡,但她看得出,是她寫的紙條。這——表示什麼?亦凡看過了隨手撕的?卻不可能撕得這
麼碎。是亦凡在某種情緒激動下故意這麼做的?她不知道,她不能確定,兩種情形都有可能,她——只是知道,無論如何她不能再站在這兒,等在這兒!
「走」的意念在心頭閃過,她毫不猶豫立刻轉身就離開,這是個好直接,好自然的反應,她完全沒想過留在這兒可能的結果。
剛走出那小巷子,迎面來了一輛熟悉的摩托車,騎在上面的不正是亦凡?雅之好自然的舉手招呼,駐足和微笑,這是遇見任何一個普通朋友都該有的表示。然而——亦凡的視線冷冷的在她臉上掠過,似乎不認得她這個人似的,摩托車經過她身邊揚長而過。更令她難堪的是,亦凡的背後坐著一個女孩子,正緊緊的環抱著亦凡的腰,而那女孩卻望著她笑,示威的冷笑,是——程子寧?怎麼回事?亦凡明明討厭程子寧的?
那不只是難堪的情緒在心中往上湧,往上湧,她眼淚盈眶,她全身發顫,她一簡直不能相信,事情怎麼會這樣的呢?亦凡明明看過她留的紙條——亦凡是有意做給她看?是有意羞辱她?只是——為什麼呢?她做錯了什麼非得到這樣的懲罰不可?程子寧的冷笑,亦凡那陌生的冷冷眼光,天——為什麼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