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下午的旋律

第33頁 文 / 嚴沁

    「沒有——我不知道,哦!那首歌,那首『下午的旋律』昨天還在的,現在不見了。」她說。

    「譬如衣服用品呢?」他再問。

    衣服用品?什麼意思?

    「子莊,你——懷疑什麼?」以玫呆怔住了。

    「不——我只是問問。」子莊聲音有點怪。「你該知道的,莫——莫先生平日不是個注重整齊的人,他不愛收拾屋子的,是不是?」

    「是——」以玫四下張望,是了,這就是異樣之處,屋子裡出乎意料之外的整齊。「那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子莊似乎在吸氣,很緊張,很激動。「以玫——這樣吧!你等我,我現在馬上來。」

    「好,我等你。」放下電話,她又坐在沙發上發呆。

    現在她是六神無主,子莊立刻趕來幫忙,她實在是非常感激的。

    莫恕說得對,子莊是善良的、熱心的。

    二十分鐘後,於莊終於趕到了,這二十分鐘裡,以玫彷彿過了兩年。

    「子莊——」乍見子莊,她又哭起來了。

    她原本是個堅強的、世故的女孩,現在竟是這麼感情脆弱,愛情的確能改變人。

    「別哭,別急,以玫,他不會有事的。」子莊安慰著。「我們先看看他的東西。」

    子莊自然比以玫更清楚瞭解莫恕的一切,他看了臥室,看了衣櫃,看了工作室,他心中明白,莫恕離開了,莫恕沒有騙他,莫恕離開了。

    他心中十分激動,莫恕答應他放棄以玫,莫恕真的是這麼做了,他——他——

    「怎麼樣?不見了什麼?」以玫著急的問。

    「一些衣服,一些書。」子莊照實回答。

    「那——他——他做什麼-走了之?」以玫如晴天霹靂。

    這怎麼可能呢?昨天一到都是好好的,她又怎能知道昨夜莫恕和子莊的協定?

    子莊沉默半晌終於點頭。

    「我想——他走了。」他沉聲說。

    這一刻他內心的感情是複雜的,莫恕終於離開了,那糾纏在他內心的愛恨一下子得到解脫,還有些感激,也有些惆悵,莫恕——離開了,為了要他戒酒,要他振作,莫恕離開了,也放棄了他第二次的愛情。

    「走——為什麼?」以玫跌坐沙發上。「為什麼?」

    子莊知道為什麼,卻不能回答。

    「為什麼?」以玫喃喃的說:「為什麼,我做得不好?他不滿意我?為什麼呢?」

    「以玫,也許——他另有原因。」子莊只能這麼說。

    以玫那樣子他看了也難過,以玫真是那樣鍾情於莫恕?但是他愛以玫啊!

    「另有原因?不,不,他一定是不滿意我,一定是我做得不好,不會另有原因。」以玫又哭了。

    「不是這樣的,以玫,你是好女孩,他一直這麼說,他——他——也許躲起來幾天去作曲呢?」子莊胡亂的安慰著。

    他心中也矛盾,有慶幸、有不安,這件事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沒有辦法,他愛以玫。

    愛——對他來說該是佔有,是自私的。

    「躲起來作曲?不,不,他根本不需要躲起來,他隨時都可以寫出很好的曲子,他只要出聲,我就不會來打擾他,他不需要躲起來,一定是我不好。」她低泣著。

    「以玫——」子莊不知道該說什麼。

    「子莊,你知道他去了哪裡,你一定知道,是不是?」她眼中射出希冀之光。「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子莊,你一定肯的,我知道。」

    「但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子莊搖頭。

    以玫對莫恕這麼一往情深,他能令她回心轉意嗎?

    「但是你們有共同的朋友,你和他唱片公司的同事也熟,你幫我去打聽,好不好?」以玫急切的問。

    「好,明天——我替你去打聽。」子莊點頭。

    「謝謝你,子莊,我知道只有你能幫我。」以玫抓住他的手,感覺到他輕輕一顫。「謝謝你!」

    「以玫——我只是說打聽,也未必一定有人知道。」子莊說得好困難。「如果他存心避開,一定沒有人能找到他。」

    「我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會感謝你。」以玫說。

    子莊不安的吸一口氣,她感激他?莫恕是他逼走的。

    「那麼——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他說。

    「好!」她點點頭。「明天一早我就會來這兒,你有消息就立刻打電話給我。」

    「我會做。」子莊伴著她往外走。

    沉默走下四樓,走出鐵閘。

    「子莊,莫恕不在家時,你會搬回來嗎?」她突然問。

    她知道莫恕希望他搬回來,莫恕的離開——可是與子莊有些關係?

    她是敏感的,當她平靜下來,她立刻就想到了。

    「我——不知道。」子莊搖頭。

    「我希望能找他回來,否則——子莊,你得回來看屋子,總不能沒人住這兒。」她說。

    「我考慮。」他低著頭說。

    坐計程車回家的途中,兩個人都沉默,各人想著自己的心事。

    「聽說你的那張唱片就要出了。」他忽然說。

    「是。」她歎一口氣。「只可惜莫恕不在,他是作曲又監製,他出了最大的努力。」

    「他總會在香港的,如果唱片暢銷,他會知道。」子莊安慰著。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唱他作的新歌。」她歎息。

    「他若作曲又適合你,一定會給你唱的。」他說。

    「我很喜歡那首『下午的旋律』,可惜他帶走了。」她說。

    「『下午的旋律』?」他問。

    「一首新歌,他自己作曲又填詞,很美,很好聽。」她說。一邊哼了起來。「本來他答應給我灌唱片的。」

    他沒有出聲。「下午的旋律」,莫恕作曲又自己填詞,可是——可是寫他自己的心境?自己的感受?指他這一次得到的愛清?下午的旋律——屬於莫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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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子莊心中開始不安。

    沙田,一條私家小路的盡頭用鐵絲網圍住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裡疏落的有七、八棟兩層樓或四層樓高的屋子,不很規則的豎立著,十多隻狼狗、唐狗在院子裡或追逐、或巡梭,或躺在草地上,有些孩子在玩耍,有些婦人在聊天,陽光和煦的照著,很平和,很獨立,很與世無爭的一個地方。

    九龍市區實在太擠迫,太緊張了,益發顯出近郊的此地安閒、可愛。

    六點鐘,放學的孩子陸續回來,放工下班的男人駕著私家車也回家了,層層樓,家家戶戶都傳出一陣又一陣的煮飯、燒菜氣味,家家都亮了燈。這時,小路上有一個孤單的影子慢慢移近了,是一個男人,四十歲左右,很冷漠,很失意,有一抹滄桑在眉宇之間,然而那張瞼、那對眼睛卻是性格兼有吸引力。

    他是莫恕,他自然是莫恕。

    他緩緩走過鐵絲網的入口處,那兒有一道鐵門,鐵門邊有一間小石屋,裡面忙著一個類似守門的中年人。

    「回來了?莫先生。」守門人搭訕。

    「是!譚叔。」莫恕微微牽扯一下嘴角。

    然後他逕自走向其中一棟房子,走回他在二樓的家。

    那是一層二房二廳的屋子,和他在九龍的家差不多大,空氣卻好得多了。

    離開九龍的家,他就搬來這兒。

    這是唱片公司一個同事介紹的,是同事親戚的房子,業主去英國開餐廳,正好把空屋子連傢俱都租給了莫恕,當然,那位同事答應替他守密的。

    莫恕很喜歡這兒,空氣好是其一,交通也算方便,走出私家路就有巴士,有出租車,火車站也不太遠。最重要的一點,此地治安良好。

    每到七點鐘,鐵絲網處的大鐵門就關了,看門的譚叔很盡責,大院子裡有十多條狗巡視,家家戶戶又多半熟悉,能守望相助。一星期下來,莫恕已完全習慣了。

    他不大外出,作曲、寫詞,除非唱片公司有電話通知他,或他有事,他都不必回公司。

    譚叔每天替他帶些菜蔬、肉類,非常方便。

    附近鄰居都很友善,知道他是個作曲家、音樂家,知道他愛靜,都不來打擾他。

    該是很好的工作環境,該有靈感能寫出美好的曲子,但是——案頭放著的依然是那首「下午的旋律」。

    整個星期,他沒有寫過一個字,沒有作出任何歌曲,腦袋裡彷彿空了一樣。答應了子莊他就再也不反悔,一聲不響的就離開。當然他仍掛念著子莊和以玫。

    以玫必定又意外,又失望,或者也會傷心,然而子莊會快樂,會振作,莫恕願意這ど做。

    他不能讓子莊懷恨,真的。

    一直以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子莊好,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再陷感情漩渦,他這ど抽身一走,會傷了以玫,會嗎?也許他自私,他寧願傷以玫,不願傷子莊。

    他認為以玫在這方面該夠堅強,她經歷過不少事,但子莊單純脆弱,不堪一擊,他想,他是做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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