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嚴沁
離家獨住,過自己的生活已令她滿意.想不到一個偶然讓她接觸到這輩子做夢也想像不到的富貴階層,那些成功的光亮人物,而且還有機會讓她參與──不怪她心動.真的,因為那一切太誘人了.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到手的一切,沒有任理由拒絕,即使家俊的真未婚妻出現──那又能怎樣?只要她答應結婚就一切成為定局,誰也破壞不了.
她該不該答應?
賀家全家伸開歡迎的雙手預備接受她、擁抱她,只要她點頭,輕輕地點一下頭──深深地吸一口氣,心中的波濤洶湧令她無法自持.
飯桌上,她向父母說出要結婚的事.
「對方是什麼人?」母親立刻問.
「一個──很有名的律師.」她吞一口口水,給自己勇氣.不知道為什麼,說到家俊她會心怯,像做了虧心事,「家境很好.」
父親眼中光芒一閃.
「怎麼從未聽你提過?」他說:「怎麼認識的?年紀多大?」
「三十歲,他叫賀家俊.」她垂下頭.
「賀家俊?我聽過這名字.」父親不能置信,「上流社會的人哦!他向你求婚?」
「是.他們家人還要求與你們見面.」
「什麼時候?怎麼不早說?我連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母親興奮得滿泛神光地臉紅起來,「哎!什麼候.」
「由我安排.他們說愈快愈好.」
「他──怎麼看上你的?」父親仍有懷疑,「你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女孩.」
「你小看了阿依.」母親搶著說:「女兒有我當年的八成美麗,選香港小姐也一定中,人家賀律師有眼光.」
父親笑了,笑她的誇張.
「你想怎麼做?」他問.
「星期天,好不好?」她說.心裡還是在矛盾,但看見父母都興奮雀躍,喜不自勝,她想,這個決定大概不會錯.她只是普通女孩,「六時,我來接你們.」
「我們也要去.」弟妹起哄.
「下次下次,阿依嫁出去還怕以後沒機會?」母親眉開眼笑,「明天我去買衣服.」
「不用太名貴,普通就行.」卓依笑,「我一直穿著普通,他們也不嫌我.」
「那賀家俊長得可好?」父親問.
「你們自己看.雖比不上男明星,卻也差不了多少.」她故意說.
「像誰?劉德華?」
「張學友.」她忍不住大笑,「別開玩笑,又不是演戲.」
演戲?誰說不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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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卓依回家接父母,看到他們前所未有的整齊、認真打扮,她覺得可笑,他們那樣使一切看來更不真實.
「去哪吃晚飯?」父親問.
「馬會.本來他們要去鄉村俱樂部,怕你們不習慣,改在馬會.」卓依說.
「有什麼不習慣?去見識見識也好.」母親咕嚕著.
「你們也沒去過馬會.」
「看來你這次真遇到貴人了.」母親笑,「想不到你有這麼好的命.」
「結婚以後還工作嗎?」父親問.
「我希望工作,他們不贊成.」卓依說,心中還是有著解釋不來的不安,「說賀家的婦不用工作.」
「賀家人容易相處嗎?」
「每一個人都喜歡我,尤其嬤嬤.」她立刻又想到家傑,家傑喜歡她嗎?下意識笑起來.
「你好福氣.」母親透一口氣,像是安慰,「你有這樣的歸宿,我就安心了.」
馬會中餐廳,賀家訂了獨立的房間,他們到達時,賀家全家人都已等著.
家俊第一個迎出來,握著卓依的手,很親切地歡迎卓氏夫婦.
「應該我來接你們的,因為醫生時不準我駕車,只好麻煩卓依.」他親切友善地說.
立刻,他羸得卓氏夫婦的歡心.
卓依心懷鬼胎,卻力持自然.她與家珍交換一個眼色,看見家傑坐在角落處,只淡淡地向她點點頭.
心中掠過抹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自家俊醒後,家傑明顯地疏遠了她,尤其家俊在場,他甚至不肯跟她說話.這沒道理,就算將來她是嫂嫂,話總可以說吧.
兩家人歡聚一個晚上,互相都很滿意.尤其賀家沒有嫌棄卓家家勢普通,這已經相當難得.回家的路上,卓氏夫婦的情極好.
「賀家的人真難得,個個都這麼好,這麼友善,平易近人.」母親很開心.
「人家是給卓依面子.」父親的聲音也是喜悅的.
「我喜歡家俊,已是成功人士,一點架子也沒有.」母親停不了口,「還問他長得好不好,我看哪,比哪個男明星都漂亮、有你質.」
「外母看女婿.」
「女婿」兩個字令卓依不自在,她皺眉,卻沒作聲.真要嫁給賀家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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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賀家人幾乎日夜不斷地圍繞著卓依,帶她逛街,帶她到處去看場地,帶她看首飾、看禮服、看旗袍,已是在籌備婚禮的模樣.
祖母選了良辰吉日,在兩個月後.
「如果不喜歡香港的婚妙,可以去歐洲選.」明玉一再說:「我和家珍陪你去.」
「不不不,在香港就行了.」她拒絕.莫名的心虛心情並未消散.
家俊的未婚妻為什麼一直沒有出現?還有,與家俊有關的案件一事.這陣子也沒聽見任何消息.
啊!想到警方的案件,她才警覺,幾乎半個月沒見過家傑了.
「家傑呢?」她偷偷問家珍.
「學校快開學,他搬回赤柱了.」
但是暑假還沒有過完,他還為其他原因嗎?
家俊對她並不癡纏,不佑他原本對女人如此?或是婚事已定,不再緊張,或是──其他原因,他並不要求卓依常伴身邊,所以這段日子,她反而輕鬆了.
他已開始上班,回律師樓處理事務.從他口裡知道,在美國的羅渣還沒有回來,律師樓所有工作都由他處理,所以極忙.
下班後,卓依打算白天在中環逛逛,她不想開車塞在車龍之中,今她也不打算去賀家,無論如何,她心中仍有壓力.
在置地廣場看櫥時,另一個熟悉又顯得陌生的影子出現在身後.
「家傑.」她喜悅轉身.那種偶遇的喜悅是真真正正發自心底.
他也笑,臉容卻明顯地清減憔悴了.
「沒想到遇見你.」她爽朗得很,「找個地方坐坐,好不好?」
他們就在置地地下噴泉邊的茶座坐下.
「怎麼不聲不響地搬回赤柱?你不是說那兒暑假游泳的人太多,太吵嗎?」她關心.
「喜歡清靜.」他說:「習慣一個人獨處.」
「很矛盾.喜歡清靜還往赤柱跑?你的房子面向沙灘.」
「不否認我是個矛盾的人.」
「你──不舒服?」卓依凝視著家傑,那張溫文的英俊臉孔上全是疲倦.
「晚上睡不好.」他笑得無奈,「天氣,胃口也不好.」
「再搬回家,你家工人做的菜、燉的湯都特別好.」
「家裡──太濟了.」
「擠?你家的房子?」她誇張地說:「你沒見其他香港人住的地方,你會給嚇死.」
「擠,不是屋子大小,也許精神上的.」
「精神上?」心中一動,彷彿捕捉到些什麼,又不確實,「家俊?」
「不是任何人,我──也許個性孤癖,不大合群.」
「你與你的學生,還有以前的日子,不覺得你孤癖.」她目不轉睛.
「不要談我.」他避開了,「不去見她?」
他,當然是家俊.
「他很忙,這陣子我也少去你家.」她真心說:「有時太接近反而不是好事.」
「那表示晚上你有空?」他說.
「有什麼好提議?」她眼珠發光.
「如困你不介意──想吃你做的沙律和你自製的佐料.」
「一言為定.」她開心.
兩人各自駕著自己的汽車,分頭到她租住的小房子.他雖沉默,卻看得出十分快樂.
「小房子如故.」他看看花架上的植物,「花草也無恙.」
「離你上次來也不過幾個月.」
「兩個月零七天.」他說.
「記得這麼清楚?」她搖頭,逕自去一角的廚房.
「因為那天大風雨,那天山泥傾瀉,那天我在這兒借宿.」他站在她背後.
「好像很久、很遙遠的事.」她一邊蔬菜,一邊說.
「聽說你們──婚期已定.」
「是.你要幫忙,還想請你做伴郎.」
「是你或家俊的意思?」
「是我,有什麼不同?」卓依說.
「我只是想知道.」家傑微笑,「也擔心家俊會請別人.」
「不會.一定是你.」她肯定地說:「你是弟弟,又幫了這麼多忙.」
他抿著嘴笑,嘴唇上彎,眼睛也笑,眼睛半瞇著向下彎,很可愛的神情.
「笑什麼?看來不壞好意.」她看得呆了.很漂亮、親切的笑容.
「在想你當新娘的模樣.」
「一定又傻又醜.」
他不置可否,還是那樣的笑著.
莫名其妙地,她心就亂了.
「坐在沙癹墊上看電視,看著我做事我會手忙腳亂.」她老實說:「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