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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頁 文 / 嚴沁

    船長曾請她同桌晚餐,對她讚美有加,說沒見過比她更美、更有氣質的東方女性。她深切瞭解歐洲人的誇張,只不過一笑置之。

    再躺一陣,她坐了起來。是她該去健身房的時間。

    對前面的路雖還沒有一定的目標,但今日的生活她仍把握得很好,運動是不可缺少的,即使不是明星,她仍要自己保持得很好。

    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認識或不認識的都友善,同搭一條船也是緣分。

    在健身房運動了一小時,她回房沖澡,或者——就在房裡看看書報吧!全是英文報紙,還有西班牙文的,她看不到任何東方的消息。東方——可有她離開、退出的消息?

    不知道消息怎ど說,龐逸夫婦離婚?葉思嘉變心?離開之後,她發覺無論怎ど說都無所謂了,她真的不再介意。她已決心退出,別人說什ど對她有什ど關係呢?就算形象破壞了又如何?她已經不再是那顆超級巨星,以後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平凡女人葉思嘉。她笑起來。做一個平凡人原來如此快樂,那種可以隨心所欲的感覺簡直太好了,她不必再諸多顧慮,不必再怕東怕西——她做回了自己!

    就是這樣,她做回自己,不再戴任何面具——其實她並沒有失去自己,是不是?只要除去重重面具,根本用不著找尋!

    潘烈一定知道她離開,她讓蘇哲轉告他,並請他不必追尋,因為她覺得該回去時,她就會回去。而感情——只要是真誠的,它必然還在那兒,是不是?

    她猜不到潘烈會有怎樣的反應。這個執著得有點近乎傻的出色男孩子是激烈的,但看不到她人,不知道她的去向,激烈也沒用。她要他等——用時間令感情沉澱,使它更醇,他應該做得到的!

    至於龐逸——每想到這名字,心中就多一分尊敬,世上真有這樣好,這ど慷慨,這ど仁慈,這ど寬厚的男人?她曾經以為他是假裝,是偽善——不,是她錯,是她的小心眼兒,他可以說——偉大。

    他放她走,他成全了她。

    歉疚是一定有的,然而走也是必然的路。留下她任誰也不會快樂,屬於他們倆的已結束,拖個尾巴——不是他那種人會做的。她感謝他!他會怎樣面對記者?怎樣宣佈這段婚姻的結束?她真的不再擔心,但關心,說是與她有關,是吧?

    中午的時候她隨便吃了一點東西,然後又回到房裡。船上一切都好,就是寂寞。

    她並不想和那些老夫婦們玩紙牌,也不想獨坐酒吧喝啤酒,更不想去人太多的地方。他們的熱鬧不能減她寂寞絲毫,她何必多此一舉。

    在走廊上遇到一個相熟的事務員,記得他說自己是丹麥人。他老遠就展開笑容,大聲說:

    「好嗎?葉小姐。」他的笑容有絲特別,彷彿——思嘉不願費神去猜,丹麥人的笑容特別與她又有什ど關係?

    「很好,謝謝。」思嘉微笑。

    「今夜有派對,特別的,你一定要參加。」那丹麥人站在她面前說。

    「我沒有舞伴。」思嘉不置可否,「如果有表演,我一定會去。」

    「船長會來請你。」丹麥人眨眨眼,走開,「日安。」

    船長?!那看來風流瀟灑的意大利人可真有心?

    思嘉並不在意,反正寂寞,就隨船長參加派對吧!她可不想船上的人當她是「古怪害羞的東方老處女」。

    黃昏時,船長果然有電話來。

    「今夜我有這榮幸請你做我的舞伴嗎?」他在電話裡說,「我會在七點正來接你。」

    思嘉覺得好笑,一本正經呢!

    看船長的慎重其事,思嘉只好換上她帶來的唯一晚裝,是件純白的簡單長裙,在雅典買的。本來她根本沒想買,但就怕遇到臨時派對,快上船時才隨便買的,想不到還真派上用場。

    隨便化了淡妝,梳了梳頭,已是七點正。

    船長準時得很,門響了,他笑容可構,喜氣洋洋地站在那兒,雪白的海軍裝跟思嘉的白長裙很配呢!

    「所有的人都在等著。」船長說,「你一到,派對就立刻開始。」

    等她?儼然今夜的女主人呢

    到達會場門口時,那丹麥人揚聲大叫,「來了,她來了!」他是否誇張得過分了?思嘉只不過是今夜船長的舞伴!

    立刻,裡面傳來了音樂,熟悉悅耳的音樂——咦?!怎ど回事?結婚進行曲?開什ど玩笑?思嘉驚異地轉頭望船長,他已帶她走了進去,她的話還沒有問出聲,已看見站在前面的男人。

    那個男人穿著西裝,高大、英浚、出色,古銅色的皮膚彷彿為此地帶來大量的陽光。他正緊緊地盯著她,深情而嚴肅,他——他不是潘烈?!他怎ど會在這兒?這,這,這是怎ど回事?

    昏亂,迷糊中,船長已把她帶到潘烈的面前,並慎重地把她的手交給他。

    「我的神聖任務已經完成,潘烈先生。」船長說。

    「你——」她有點驚惶失措。

    「這是全船上唯一的一枝百合花,我送給你的。」潘烈把花交到她手上,用雙手緊緊地環住她的腰,「這代表我的真誠。」

    思嘉覺得太意外,太混亂,思想完全沒辦法集中起來。四周響起了如雷的掌聲,笑聲,恭賀聲,音樂還在奏——結婚?這是結婚場面,屬於——她的?!

    「潘烈——」她叫。

    「請說『是』,」他深深、深深凝住視線,很明顯而強烈地告訴她,他水不再轉移,「現在只能說『是』。」

    「但是——」

    「所有的話留待以後講,現在請說『是』!」他用近乎虔誠的聲音說。

    她望著那肯定如山嶽的眸子,望著那她再也無法在其它地方找到的真誠,望著那幾乎漂亮得無懈可擊的臉,混亂和迷惑混合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心軟,軟得就像一腳踏上了一朵雲彩,再也抓不到重心,卻又心甘情願地往下沉,往下沉——

    「是。」她輕輕地吐出這個字。

    她覺得身子一緊,整個人撲進了他的懷裡。鮮花、綵帶、祝賀聲四面八方地湧向她。她只不過輕輕地點點頭,幸福就落在她的掌心。

    幸福原本就是虛無飄渺的,在適當的時候,適當的人面前,你張開了手,它就突然來臨。

    所有的人都歡呼起來。開香檳聲伴著音樂,伴著每一張真純祝福的臉兒,她和潘烈的婚禮,就在這簡單儀式中完成。

    或許世上的事不必刻意安排,反會更美麗,更浪漫,也較動人,較難忘,是這樣嗎?

    她抬頭望潘烈,他也正凝望她。他那動人深刻的微笑——她覺得一切都足夠了,即使不是永恆,她也曾擁有過。

    「快樂嗎?」他悄聲問。

    「快樂。你呢?」她反問。

    「幾乎快樂得窒息!」他擁緊她,「你已是我妻子。」

    思嘉突然在熟睡中驚醒,望一望床頭鐘,五點四十,船艙外的天色還沒有亮吧?

    從昨夜到今夜變化是那樣大,那樣戲劇化——命中注定她必須做戲子嗎?她不由自主地在做戲,做戲——輕輕移動一下,碰到了旁邊的潘烈,心頭猛烈地顫抖一下,這個出色又可愛的男人已是她的丈夫了!

    昨夜的情形又兜上心頭,一陣燥熱臉也紅了,事情終於得到了證明,面對不同的人,她的反應有那樣大的差異.她也可以那樣熱——她不是冷感,只是龐逸引發不了她的熱,激不出她的火花。

    她終於真正享受到了愛情。愛是感覺,情是行動,這原是不可割分的事。愛情——原來美好得不是她能想像的,她終究沒有傻得固持己見而拒絕潘烈,拒絕愛情。

    昨夜——使她生命變得更旺盛、更完美,肯定的。

    潘烈還在沉睡。他一定太累了,從龐逸那兒知道她的行蹤後——竟是龐逸告訴他的,蘇哲守諾言替她保密——馬不停蹄地追來雅典,追上船,他乘直升飛機來的。請求船長安排婚禮,他是太累了,他需要更多的休息。

    其實他的累是否還有他長時間對她的追求,心理上他快難以負荷?

    現在一切都過去,她已是他的妻子,多美好的一件事,她已是潘烈的妻子,她覺得這和以前完全不同——不同在哪裡呢?模模糊糊地可說不出來。但——她有責任。

    真的,是這兩個字,她將有責任。

    再望一眼酣睡的潘烈,他那英俊臉上是幸福與滿足,即使沉睡中,他似仍在微笑。這樣全心全意的丈夫;她此生已再無遺憾!

    腦子裡思緒太多,心裡幸福滿溢,她知道自己無法再睡。或者——突來的念頭令她迅速起床。輕手輕腳地進浴室梳洗,換衣服,又輕手輕腳地溜了出去。她在想,等會見潘烈醒來看不見她,會是怎樣的情形?他是那樣孩子氣。

    她跑到船上餐廳的廚房,請求大廚讓她親自做早餐。誰都知道她是昨夜那漂亮的新娘,大廚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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