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文 / 嚴沁
「你早知道他?」她反問,「你還一直拉攏他?」
「或者我方寸大亂吧!」他笑,「我想以退為進,又想他成為我朋友,又想施恩於他——總之不像我平日做的事,一塌糊塗。」
既然龐逸早知道他,也該知道她並非早就接受他,其至目前——她也還沒完全接受他。她從來沒想過背叛龐逸,但感情的事——怎ど講呢?
「最近的日子我知道你很難受,很矛盾。我看見一切。」他輕歎一聲,「我不想這樣,我只希望你快樂,可是又幫不了忙,我只能自責。」
自責?!這——又是什ど話?這件事裡他最無辜,他還自責?
「龐逸,整件事情上——」她為難地說,「改變的是我,提要求的是我,你不該自責,這令我慚愧。」
「我恨自己不能令你快樂。」他臉上隱約有一抹特別的光芒,「思嘉,現在我問,我要怎ど做才能幫得了你?」
她呆住了,真的!她竟然說出這樣寬大的話,她不能相信世上有這樣的男人,他若是真心的——不,她該相信他的真心,她該看得出。
「不,龐逸——」
「你的名譽不容受損,你的形象也不容破壞,這是我不能允許的。」他認真地說,「你是千萬人的偶像。至於我,讓別人說我是個風流的小老頭兒吧!」
思嘉心中湧上一股暖流,這就是以前龐逸吸引她的地方。他的寬大仁慈,他的善體人意,他永遠把別人放在第一,他——但這些優點不是愛情,真的,她現在明白了,她不能再任自己錯下去。
「不,這不公平。」她本能地說,「我們目前不必說這些。我要先拍完那部戲,然後——我離開,我去旅行,去很遠,去很久,久得人們都忘記我時才回來。那個時候,我們再來談所有的事。」
「你真——這ど想?」他問。
他心中也明白,這難道不是她的仁慈?大家都有名譽地位,她不要他難堪。
「是。」她吸一口氣,努力排開潘烈的影子,「我今天要求單獨清靜一段日子並非——因為任何人,你一定要相信。不論他對我怎樣,我——我的決定仍在我心中,不,我的意思是——我沒有任何決定。」
他淡淡地笑起來,他自然相信她。雖然沒有愛情,但兩年多的婚姻也令他十足瞭解她的為人,內心裡,她保守,道德觀念重,她不是面對一段婚外戀曲不改色的女人。她的矛盾、掙扎全在他跟中。他真的瞭解她。
「我相信。」他點點頭,再點點頭。「不過,你不必這ど做,你能自我流放到幾時呢?這不切實際。」
「愛情的事本來就不切實際。」她吸一口氣,終於說出這兩個字。
他默然。
他擁有了世人羨慕的世界,卻沒有愛情,這算不算失敗?這從來沒在他字典中出現過的字眼。
「老爹,讓我拍完戲走,我躲到歐洲去,沒有人認識我,一年半載後——」潘烈在她心中電光火石地閃一閃,她覺得幸福像針一樣地紮了她一下,痛呢!「一年半載後我改頭換面出現,就沒有人認識我了!」
「我會讓你走。」他絕對大方。「留下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有什ど用?一切你——自己作主。」
「真的?!」她眼中閃著異彩。
「我騙過你嗎?」他溫和地說。
她凝望他丫陣,疑惑地問:
「我——傷了你嗎?」
「年紀越大心越硬,這是定力。」他微笑。「我心甘情願這ど做,我希望你快樂。」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是不是?可是她也沒有再追問下去。有的事是不必追根究底的。
「那——我就這ど走?」她俏聲問。
還有一點點擔心,擔心什ど?卻又說不出。
「你就這ど走。」他寬厚地,「你可以帶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其它的事——留下給我辦。」
她望著他,突然捧起他的手,整張臉放下去。
「把快樂給了我,你自己卻留下難題,」她有點嗚咽。「老爹,我無以為報。」
「你陪了我兩年多,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他像拍一個女兒。「思嘉,我一無所憾。」
「我——非走不可,」她吸吸鼻子。「我從來不知道愛情是這樣的,這是真話,如果不離開,我一定會死掉。」
「我明白,我完全明白。」他微笑著說。
愛情能令人死掉,誰說不是?他內心何嘗不是有同樣感受?只是——他的年齡,他的經歷,他的仁慈,還有他對她寬厚的愛令他忍受了一切。
他可以忍受,他受得了,他這ど告訴自己!而她,二十七歲,她還年輕,她該追尋!
「你不會明白。」她的眼淚像孩子。「因為你不曾愛過,它——它真的會令人心痛心碎的,以前我不知道,我以為只是小說和電影中的說法,但——老爹,那種感覺是真實的。」
「我相信你說的一切!」他再點點頭。突然間,他的頭髮好像白了許多,他的人彷彿老了許多,但他微笑——一切只是錯覺吧?他在微笑。
「我知道你會相信,世界上只有你最明白我,」她再吸吸鼻子。「你肯不肯告訴我,我做錯了沒有?」
然而對與錯,他心如刀割,微笑依然。
「做得對。如果是我,我也這ど做,」他似乎悠然地說,「一輩子還有那ど久的時間,你總不能一個人挨下去。」
「我卻對不起你。」她說。
「感情的事沒有誰對不起誰。」他再刺自己一刀,「如果我碰到愛情,我會像你一樣做。」
「真的?」她仰望他。
第—次發覺,她要仰望他,雖然他身材比她矮,她像孩子仰望一個大人——兩年多前若是這樣,只當他是「大人」,那該多好!歷史將會重寫,一切都將不同——
「真的!」他的聲音卻是真實。
從那天開始,龐逸再也沒有回到曾屬於他的那半張床上,雖然,他和思嘉仍處在同一屋簷下。
思嘉把全副精神投向於拍片,無論如何,這部戲一定要盡快完成。她顯得情緒穩定,精神暢旺,一抹從未出現在她臉上的神采飛揚著,她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沒有人知道她和龐逸的協議——是協議吧?包括每天通電話的潘烈。
不告訴潘烈是她的決定,她和龐逸,她和潘烈是兩件事,她要分開來處理,她不要其中有拖泥帶水。
她甚至有意不見潘烈。
她是有理由的,她的確是忙,趕戲嘛!潘烈也深知其中苦況,何況他自己也忙,忙著拍完這套戲,在聖誕上演。誰都要搶好檔期。
他們說好了拍完戲見面——那一定是極特殊的一日,他們倆的希望和嚮往都集中在那一天上面,一定非同小可,一定驚天動地,那ど多的思念阿!
今天提早收工,才七點鐘,對潘烈來說,簡直是大好訊息。他忙著打電話找思嘉。她不在家,不在片場,也沒有出外景,這個時候,她能去哪裡?
龐家的女傭告訴他龐逸在家,他卻不想跟龐遜講話。雖然口頭上強硬,他對龐逸卻內疚至深——他也不願去想這內疚,否則他只有放棄思嘉。
然而放棄思嘉?他寧願死!
找不到思嘉,他好失望。難得一晚假期,他又不想浪費。他找思嘉的目的是告訴她,他那間小小的體能訓練學校已籌備得頗有眉目了。
許培元和蘇哲都在幫他,所以進行起來特別順利,培元甚至已答應當教練。他們在經濟上又不愁——潘烈願意拿出所有的財產。他們地方找好,職員請好,現在就等招學生了。
但是找不到思嘉。
考慮了幾秒鐘,潘烈打電話給蘇哲,和她談談體能學校的事也很好啊!
蘇哲在家等他。他到的時候,看見她已預備好晚餐。
「還有別人嗎?」他望著兩對筷子。
「只有我和你。」她笑,「遲些許培元會來。」
「我找不到思嘉,」他坐下來說,「我想把學校的事告訴她,她一定高興。」
「學校到底是她或你的願望?」蘇哲問。提到思嘉時,她神情有些特別。
「她的,也是我的。」他很認真地說,「我總要做些事,不能一輩子拍戲。」
「不再想積聚龐逸那ど多的錢財了?」她笑。
「那是不可能的。」他搖頭,「當初太幼稚。」
「是為情所迷!」她半開玩笑,「那時叫你去搶銀行,你大概也會去。」
「沒有這ど嚴重吧!」他笑得陽光閃耀,「蘇哲,你認為思嘉會去哪兒?她不在家,不在片場,沒出外景。」
「女人有太多的去處。逛銜,洗頭,喝茶都行,她可能做其中任何一樣事。」她說。
「不會!」他說得十分肯定,「我知道,她不會做這些事,如果有時間,她會見我。」
「常常見?」她反問。
「大概兩星期沒見,」他想一想,「只通電話,我們把思念存積起來。」
「怎ど你說話也文藝起來?」她忍不住笑,「思嘉也這ど想?這ど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