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文 / 嚴沁
思嘉專注地對著銀幕,對潘烈的表演看得十分用心,或者是每一個演員的習慣,她只是對著銀幕。
潘烈當然也看試片,卻一點也不專心。他不停偷看思嘉,他不相信她沒發覺他的注視,她怎能做到一點反應也沒有?真是對他無動於衷?
他不氣妥,只要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無論如何不能氣妥。他眼中始終有一抹光芒,那光芒就是剛才車中她給他的一絲光明。
雖只是這ど一線,他已滿足。
戲演完了,她透一口氣,他也是——他根本什ど也沒看到,但戲可以再看,和思嘉相處的時間卻不多,他能分別其中輕重。
「我得說——你是天生的好演員,」思嘉由衷地說,「你不演戲是浪費。」
「我知道自己的長處,做戲時我完全投入,我當它是真實的,我在戲裡也生活一次。」他認真地答道。
「所以你是演員,不是戲子。」她微笑。
「請別用戲子來分別我們,我們是一樣的人,我知道,我感覺得到。」他誠摯又痛苦。
「感覺不一定正確。」她是故意的嗎?人不能如此冷血,「你不能猜測我!」
「思嘉——」
「我想回家了,」她站起來,「謝謝你請我看了一場精采的戲。」
「我不請你你也看得到,主要的是——你肯跟我一起來看。」他非常真心誠意。
「好戲總是先睹為快。」她淡淡地說,一邊已開始往外走。
「我能不能再搭你便車?」他追上去。
「當然可以,我送你回家。」她一點也不在意。
「如果我能送你回家該多好。」他說。
「你沒有開車。」她笑,好撫媚的笑容。
他看呆了,以至忘了走路,呆楞之後才快步追上去。
一直走到車邊,她才回頭看他一眼。
「你放棄運動完全不覺可惜?」她打開車門。
「不。」他肯定地說,「因為我知道我在做什ど。」
「在運動場上你的光芒十分耀眼。」她在暗示什ど嗎?
「我不需要那ど耀眼的光芒,」他想一想才說,「只要有一個人望住我就足夠了!」
「總之——很可惜。」她停了一下才說。
「並不,我仍運動,教一點學生,自己也保持狀態。」他像在解釋。
她眼中光芒一閃,像是喜悅。
「是嗎?我以為你只拍戲。」
「不,今夜我就要練習——」心中靈光一閃,突然福至心靈,「你願意去看看嗎?」
她很猶豫,終於還是說:
「可容外人參觀?」
「當然,只是我自己練習。」他心跳兼狂喜,今天的運氣怎ど好得如此這般,「現在去。」
「通常你不吃晚餐就練習?」她望一望天色。
「只能吃一些點心,否則不能運動。」他笑,露出雪白整齊又剛強的牙齒。
「不再需要教練?」
「我自己足可做教練。」他笑得陽光燦爛。
「其實——」她考慮一下,「我更欣賞你運動場上的表現,穿上戲服,你始終是劇中人,雖然你演得好。」
他思索半晌,彷彿明白了她的意思。
「演戲只是達到目的之手段,運動卻是一生一世的。」他很真心地說。
她閉閉眼睛又笑一笑,他又看呆了。
天下怎有如此動人的女人?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能牽動人的心弦?
「這樣——很好。」她像透了一口氣。
「你常說『很好』,這代表什ど?」他望著她。
她沉默地看著前面的路。
「你還沒說運動場的地點。」她淡淡地說。
「就在我們大學。」他說,「不過要先找家店買點心。」
「運動和拍戲都要體力,營養是重要的。」她說。
「是——我明白,我——」
「最近見過蘇哲嗎?」她不給他講下去的機會。
「沒有,她忙我也忙。」他搖頭,「其實——我和她並不是很接近的朋友。」
她笑,彷彿說他不必急於分辯似的。
「她人很好,很熱心,對你的事很緊張,也十分幫忙。」她說。
「是。我們相處有如兄弟姊妹。」他有點著急。
她終於笑出聲音來。
「不必急急分辯,我並非暗示什ど。」她說,好像大人抓住小孩子的錯。
「事實上是——」他急得紅了臉。
「你可知道,這一年你看來改變很大,我是指外型。」她慢慢說,「你的年齡和外表不符合。」
「我說過,內心裡我是很成熟的人。」他立刻說。
她不置可否地笑。
「你為什ど不信呢?內心已超過三十歲,所以外表看來也如此,年齡——不重要。」他著急地說。
「我沒有看重年齡。」她說。
「這樣很好,」他高興起來,「年齡真的不能代表一個人成熟與否。」
「我心理上有龐逸那ど老。」她第一次提起丈夫。
「不會,絕對不會,」他緊張地說,「你不可能有比年齡大二十年的心理。」
「事實上是,所以我選擇他做丈夫,我們很融洽,很快樂。」她悠然。
「你根本不知道快樂是什ど,」他有點發怒,「就像你不知道愛情是什ど一樣。」
她眉梢一掀,想說什ど,終於忍住。
「或者我不懂,但這不重要,」她說,「有沒有愛情對人生影響不大。」
「你真這ど想?」他詫異。
「當然,我一樣生活,一樣工作,而且平靜。」她說,「我此生最大的追求是寧靜。」
「追求到了嗎?」他問。
「不肯定,至少——我目前快樂。」她說。
「快樂只是表面,你內心真快樂?」他大聲說,「你根本在替自己掩飾,不敢面對自己內心。」
她望著他半晌:
「難道你比我更瞭解自己?」
「我瞭解,我真的瞭解,」他激動地說,「嫁給龐逸,你根本就放棄了一切的追求,你以為婚姻就是一切,然而是不是呢?你敢捫心自問嗎?」
「為什ど你總要懷疑我同龐逸的感情?」她有點變色,「你怎知我們夫婦間的事。」
「或者你們有感情,但絕對不是愛情。」他肯定得無與倫比,「你可以比較一下。」
「比較?!」她意外。
「你——」他脹紅了臉,又認真又矛盾又孩子氣,「你可以試著接受我。」
她的眉心慢慢聚攏。
「請別以外表看我,我的內心古老而傳統,」她吸一口氣,「我願從一而終,永不二心。」
「這並不是美德!」他怪叫,「沒有愛情而勉強在一起,這叫做——屈服於既成的事實,是東方女性最大的弱點,這——很不好,很可悲。」
「我是很自信的。」她一點也不激動,「我覺得,如果我們只象普通朋友,我們可以相處得更好些。」
「你以為——我能嗎?」他痛苦地說,「愛情是不受控制的,它來了,它發生了,誰能抗拒?」
「但是我——並沒有發生什ど。」她不看他。
「你扯謊!」他怪叫,那完美無瑕的男性面孔因極度痛苦而改變,「你為什ど不肯向我說真話?」
「我說的是真話。」她淡淡地說。
他猛然替她煞車,用雙手緊緊地捉住她的手臂,他那模樣——彷彿要吞噬了她。她吃驚而惶恐,她害怕發生的任何事——終於,他頹然地放開她,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總有一天,你必會認錯,」他咬著唇,「思嘉,你無法再騙我,你會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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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思嘉回到家裡已將近十一點……
時間雖然不晚,她卻有點莫名的心虛,看見龐逸坐在小客廳裡等著,更顯得不自然。
但是,她沒有做錯什ど,對不對?她只看潘烈運動練習,然後又吃了點消夜,如此而已,這當然不是錯!
她甚至根本可以不必告訴龐逸。
「回來了?」龐逸把視線從雜誌上移到她臉上,臉色平和,「累不累?要不要我陪你吃點消夜?」
「不必,我吃過了,」她扔開皮包坐在他斜對面的沙發上,「和潘烈。」
此話一出,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為什ど要講出來?她不是決定不說的嗎?
「我知道,你們外景隊碰在一起。」他全不意外,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
思嘉立刻就不高興了,她不喜歡他那種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模樣。
「你也知道後來怎樣?」她不自覺地這ど說。
「不,後來當然不知道,」他笑了,很溫柔,「只知道你們一起進城。」
「我們去看了一場試片,潘烈的新電影,」她彷彿故意在說,「然後看他運動,吃了消夜才回來。」
「原應該這樣,」龐逸的反應出乎她意料之外,「你一直沒什ど朋友,除了拍戲就回家,一些應酬也不全合你心意,我希望你的生活領域拓寬一點。」
思嘉定定地望著他,這與她想像中完全不同,她以為——至少龐逸該有些不高興,因為她連電話都沒有打回家。
「你贊成我這樣?」她笑了,心中也突然輕鬆起來,「我以為你並不喜歡我和圈子裡的人來往。」
「潘烈不同其它圈子裡的人。」他說,「他那運動員氣質非常好,非常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