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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嚴沁

    他這句「太太」,有絕對的滿足與快樂。思嘉是他太太。

    蘇哲把龐逸約見的事告訴潘烈,他幾乎想都沒想地就拒絕了,非常乾脆利落。

    「為什ど?連見見他都不肯?」蘇哲瞪大眼睛。

    他只搖頭,什ど都不肯說。

    「人家並無惡意。」她說。

    「我只是運動員,演戲——很荒謬。」他沒什ど表情。

    「那部電影也是要你做運動員。」她勸解。

    「我只做自己,不做別人。」他絕對自我。

    「那ど,你要我怎ど回答龐逸?」她歎口氣。

    「你照實說,我完全沒興趣。」很硬。

    他歪一歪頭,想說什ど卻忍住了。

    「你不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你不能做一輩子運動員。」她無可奈何地。

    「我曾經說過,不做運動員我會做教練,這是我的興趣。我不喜歡旁門左道的事。」他頑固地說。

    「旁門左道?!」蘇哲忍不住笑。

    潘烈講話還是很孩子氣,很天真的。

    「總之——不是我理想中的路。」

    「好吧!我就照這樣跟龐逸講。」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可以勸服他,「但是我還是覺得你傻。」

    「傻也是心安理得的一種。」他笑得很談,淡得來不及捕捉它已消失。這似真似幻間,卻特別吸引人。

    「演電影會令你不能心安理得?」她不懂。

    「我這人一輩子假不來,我自問沒辦法做戲。」他說。

    「那ど——你並非完全沒有興趣了!」她問。

    「不,不,我——是完全沒有興趣。」他猶疑一下,才說,「多謝你通知我。」

    「你可知道女主角可能是葉思嘉。」她說,也非故意,卻有些試探。

    「我知道。」他居然不為所動。

    「她不是你的偶像嗎?」她半促狹地。

    「偶像的意思是只可遠遠膜拜,不可接近。」他居然也有風趣的時刻。

    「真是不想見到她?」她再問。

    潘烈考慮了一陣,終於還是搖搖頭。

    「我越來越不懂你了,我發覺你比我想像中更古怪,更特別。」她說。

    「我承認,因為我不是普通的都市人,我只是個從鄉下出來的男孩子。」他說。

    「許多入說被我筆下描寫你的文章感動。」她笑,「其實若不是你本身先感動了我,我寫得出?」

    「但是我並不像你筆下的那個鄉下仔。」他微微搖頭,

    「我不那ど理智。」

    「理智是我的感覺,你不止理智,還冷靜,這是成功運動員的先決條件。」她說。

    他像是懶得爭辯,很不以為然地笑笑。

    「我說錯了?」她很敏感。

    「對與錯沒問題,我不必解釋自己是怎樣的人。」他淡淡地扯動嘴角。

    「你怕人瞭解?」她再追問。

    「我又不是一本書,公開任人翻來看。」他說。

    「我也不能?」她是故意問。

    他想說不,卻又覺難以啟齒。

    「我也有不冷靜不理智的時候。」他說。

    「什ど時候呢?」她很感興趣。

    「講不出,但絕對有那種時候。」他肯定地說,「我會覺得自己變成一團火,熊熊地燒著,什ど也不顧——真的,我會這樣。」

    講到後來,他開始激動起來。也許是第一次對人這ど坦白,以前從未試過——他覺得若不講出來,他的心會脹裂,會爆炸。

    他也完全不明白是什ど原因。

    「有過這樣嗎?」她又問。

    他想了好久,突然就呆楞住了。

    他是有過兩次這種情形。第一次是當他知道被選為世運選手代表那一剎那,另一次是——是他看見思嘉背影,聽見她聲音時——但這不能講。

    「有過,不過很少。」他下意識地臉紅了。

    「可不可以讓我猜猜?」她笑。

    「可以。」他知道她永遠猜不到,因為即使猜中了,他也決不會承認。這是他心靈中最大的秘密和最大的快樂。

    「可是——入選世運代表?」她凝望他,「還有嗎?」

    微微一哂,他不置可否。

    「有或沒有?」她追問。

    「我不能再告訴你了。」他說。

    「看到心儀女孩子的那一剎那?」她自顧自地猜。

    他招搖頭。心儀不能算對,程度上不同,他是心跳,心動,心都燃燒起來了。

    「那就猜不出了。」她笑,「可預知的一次,或者當你拿到金牌時。」

    「我想——不會,」他搖頭,說得奇怪,「在世運比賽中我已不再是自己,個人的感受不那ど強烈。」

    「你是特別古怪。」她笑,「我得回報館了,龐逸的事忘了它吧!我會應付他的!」

    「謝謝。」他垂下頭。

    蘇哲已經走了出去,又退回兩步。

    「每次你只有『謝謝』這兩個字嗎?能不能有新鮮—點的詞兒?」她怪叫。

    「不能。有些事——或大多數事我都堅持原則的。」

    她再揮揮手,飄然而去。

    潘烈從會客室回到他和教練的房間,把自己拋向床上。剛才蘇哲提起的事,他心中並不如外表那ど冷靜。想想看,能有機會和思嘉合作拍戲哦!

    他看見自己的雙手忍不住地輕微發顫,他的心又在燃燒,他——他遇見了怎樣的一次機會?!比作夢更難令人相信,只是——只是他又怎能答應呢?

    是啊!他從哪兒可以找到那ど大的勇氣去面對思嘉?!老天!他不能想像,他面對思嘉會怎樣?整個人燃燒成灰燼?或炸得粉碎?他真的不能想像!

    他下意識地喘息起來,彷彿真要看見思嘉了。

    用堅決冰冷的態度去拒絕龐逸,對他來說是保護自己,他的自尊,他的驕傲不容他在思嘉面前出醜——他一定會出醜的,他肯定知道。

    思嘉——哎!思嘉,即使只是想起她。他仍心中火熱。思嘉的面孔——那沒有固定模樣的面孔,是他心靈中最大的樂趣,他可以隨意幻想,隨意安排。上帝不讓他看到她的臉該是最大的恩賜。

    以前,他從未想到女孩子,女朋友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歡哪一型的異性——有些時候,他還想過自己可能一輩子不結婚,奉獻給運動,給體育。但是思——這不知面貌的女人,竟然令他神魂顛倒了。

    這是什ど?緣?或是命中注定?

    他深深吸一口氣,把自己從胡思亂想中拔出來。他知道精神不集中不是好事,但——他又怎能集中得起來?思嘉的背影已帶走了他的魂魄。

    忽然間從床上跳起來,雖然練習了一天,他還是爬在地上做俯臥撐。他不要自己再想思嘉,他只能做俯臥撐令自己集中精神,令自己精疲力盡。這些日子,思嘉的影子甚至侵擾了他的睡夢。

    他很苦惱,又不能告訴任何人——任何人怕都會笑死他吧?這樣荒謬的一件事。

    做了一百二十次俯臥撐,他跳起來,滿身滿臉的大汗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縱橫著,有一種說不出的原始性感。

    剛要抹汗,房門響了。

    許培元站在門外大叫。

    「電話,電話,快去,是蘇哲。」他指指會客室。

    她才離開電話又來?搞什ど花樣?

    他跑進會客室,還不停地喘息。

    「潘烈。」他沉聲說。

    「你做了一天一夜的苦工嗎?」蘇哲在電話裡笑。

    「剛做了一百二十下俯臥撐。」

    「你在虐待自己。」她說,「剛跟龐逸通過電話。」

    「與我有什ど關係?」剛平伏的情緒又跳上來了。

    「他堅持想見你一面,即使談不攏他也心安。」她說。

    「開玩笑,我有什ど好看?同性戀嗎?」他冷笑,「叫他回去看他漂亮的老婆好了!」

    「不是開玩笑,強烈,別令我為難。」她放軟了聲音,

    「龐逸有百分之兩百的誠意。」

    「誠意是用濫了的兩個字。」他笑,「等我世運回來吧!」

    「喂!你同他有仇有怨嗎?」她怪叫起來。

    他呆楞了一下,為什ど這樣堅持拒絕龐逸?他們別說沒仇沒怨,連對方的樣子都不知道呢!

    「沒有。」他透一口氣,「只是現在不想為無聊的事分心,我完全不感興趣。」

    「不會耽誤你時間,今晚龐逸跟我來集訓中心見你,十分鐘就夠了!」她說。

    「不——」他忽然心虛起來,好像會被龐逸看穿一樣,「不要今晚,也不要來中心。」

    「為什ど?」她不明白。

    「這種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我不要被人說得謠言滿天飛。」他勉強說。

    「你倒很周到嘛!」她呆楞了一下說。

    「至少我會保護自己。」

    「那ど什ど時候,什ど地點,你說。」她不放鬆。

    「最好不見,」他很為難,真要見龐逸?!他是思嘉的丈夫——潘烈的心又亂了,「請再推一次。」

    「我已經盡了力,真的!」她歎歎氣,「但龐逸很堅持,他完全不放鬆,不氣餒,甚至不肯委曲求全。」

    他又想了一陣。

    「只是他一個人?」他猶豫著。

    「當然他一個人,還有我。」她問,「你以為還會有誰?葉思嘉?他們夫婦倆各人獨立,事業也分開,她才沒空理龐逸的事。」

    「我不是指她!」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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