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嚴沁
母面——永遠不會原諒杜非的,是吧!
她輕輕歎一口氣,把玻璃雞心墜放進衣領,這是她最大的秘密,四年來,杜非依然在她身邊,杜非的相片在最接近她心的地方——
杜非,唉!杜非。
電話鈴聲起來,她順手就接了。
「倩予?這麼早就上床?」是大澤溫文、關懷的聲音。「想不想到樓上夜總會坐坐?」
「啊——不了,我已經換好衣服休息,」倩予拒絕得婉轉。「我們不是明天一早要回台北去東京嗎?」
「是,早晨九點半,」大澤說:「倩予,你今天的神情和平日不同,你有心事。」
「心事?沒有啊!」倩予笑。「你怎麼會懷疑我有心事呢?我很好啊!」
「美智子告訴我,頭等位上有個男人一直纏著你,她說——好像是你認識的。」大澤終於說。
「這個美智子,」倩予搖頭,卻也不怎麼在意。「大澤,你一定沒想到,那是杜非。」
「哦!是他?」大澤顯然呆怔了一下。「他在新加坡?」
「在曼谷下飛機了!」倩予大笑。「我說過,杜非是我兒時的朋友,他要去曼谷義演。」
大澤在電話裡有一陣沉默。
「倩予,我妒嫉你和杜非是兒時的好朋友。」他說。
「大澤,你——開玩笑。」倩予一震。
「我說真心話,」大澤說:「我們認識的時間不及你和杜非那麼長久,不是嗎?」
「你孩子氣。」倩予吸一口氣。大澤極少在她面前表現得這麼露骨,他是成熟的、含蓄的,今夜他怎麼會突然沉不住氣了?
「不是孩子氣,」大澤輕輕歎息。「我有威脅感。」
「杜非威脅了你?」她故意說。她是明白他在說什麼的,卻故意裝做不懂。
大澤沒有直接答覆,又停了一陣,他說:「倩予,你願不願意做九月新娘?」
倩予大吃一驚,連話也說不出了。
九月新娘,大澤是在求婚了,是嗎?這——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拒絕大澤?!不、不,他是她身邊最好、最靠得住的男朋友,也有好背景,但答應他,她心中又有莫名其妙的不甘心。
「大澤,很意外,我沒想過這件事,太突然了、太快了,你不覺得嗎?」她困難的說。
「你可以不必馬上回答我,」他是善解人意的。「一星期之後,我們再次在台北碰面時,你再告訴我。」
「大澤——」她有點感動。他是個好男人,答應他是會有幸福的,她知道,可是——「我告訴過你關於百合的事,你考慮過嗎?」
「那是問題嗎?」他笑得好平和。「你的女兒當然也就是我的女兒,我愛你,倩予。」
倩予鼻子酸酸的,第一次,有男人正正式式向她求婚,不計較她的過去,愛她的女兒,她真的感動。
「無論如何,大澤,我感謝你這麼對我說,」她的聲音哽住了。「你給我信心和勇氣。」
「你是值得的,倩予。」他只這麼說。
倩予努力的抑制了心中的波動,使情緒穩定下來。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倩予吸吸鼻子。「我從來沒說過關於百合父親的事——」
「那不重要,真的,」大澤立刻打斷她的話。「重要的是你和百合的幸福,是嗎?」
倩予點點頭,再點點頭。
「我幾乎忍不住想答應你了。」她說真心話。
「我不想你在感情衝動時答應我,你好好考慮一星期。」他是那樣的寬厚。「夫妻相處該是一種信任。」
「既然不想去夜總會,你就休息吧!」大澤說:「其實我也已經上床了!」
「上了床的人還想去夜總會?心野。」她笑。
「不——主要的是想知道你在做什麼,」他坦白的。「你若不在,我睡不著。」
「大澤,你知道一件事嗎?」她說:「這兩年來,你實在影響我很大,我也變得寬厚,溫文和平靜了!」
「很高興你這麼說,真的,」他開心的笑。「這表示我很有希望了?」
「事實上,我身邊沒有其他比你更好的男孩子。」她說。
「杜非呢?」他問。
「他不算,他只是兒時的朋友,」她立刻說。既然大澤不想知道百合父親的事,她就不必節外生枝了。「就好像士廉、心穎他們一樣。」
「我從來不擔心士廉,我感覺得出,你們之間沒有情感關聯。」他說。
「你真那麼在乎杜非?」她笑。「那豈不太傻了?」
「也許我傻,但——今夜我有勇氣向你求婚,實在是因為他。」他坦白的。
房門在響,是同民的日籍空姐美智子回來了吧?
「好,我們明天再聊,我反鎖了門,美智子進不來。」她從床上坐起來。
「替我謝謝她給的情報。」他說。「晚安。」
放下電話,倩予就這麼赤看腳,穿著睡衣奔過去開門,一邊用英語說:「抱歉,美智子,門反鎖了,」她拉開門。「我正在——」
門外站著的不是美智子,不是能想像的任何人,不是應該在這兒出現的——竟是杜非。
「你?!」倩予傻了、愣了。「怎麼會是你?!」
杜非攤開雙手,視線凝定在她臉上。
「既然你不能在曼谷停留一夜,那麼——我就來新加坡。」他說。是誠懇的。
倩予征一怔神,醒了,立刻為身上的睡衣而窘迫,她不能這樣子見他,還有——她急切的看一眼胸前的玻璃雞心,她已收好。
「你——等一等,我換衣服。」她的心又不安又亂,杜非怎麼突然來了呢?
「站在門口等?」他笑了。
「你——進來,我去浴室換。」她迅速拿一件衣服閃身奔入浴室。
她聽見杜非進來和關上房門的聲音。
她感覺到心跳得好厲害,臉上又不受控制的發熱,杜非竟然追著來了,這——這——
換好衣服,她好費力的令自己穩定,才慢慢走出去,杜非正安靜的坐在沙發上。
「我不能在這兒招呼你,」她考慮著說:「聊天也不方便,我的同房美智子就要回來了!」
「飛機上那個短腿的日本妹?」他說。
「不要用這種口氣說話,好嗎?」她不高興。「無論如何她是我同事。」
「忘不了,大澤英雄也是。」他笑。
她看他一眼,拿起皮包轉身往外走。
「其實你不該來的,你知道——這沒有用。」她說。
杜非不響,跟在她背後走。
「我也住這酒店,房間不大好。」他說。
「你可以換酒店。」她不客氣的。
她無法對杜非好像對大澤一樣,假裝也不行,見了杜非,她只想折磨他。
「不行,你住這兒。」他笑。
她只帶他到樓下咖啡室,很光亮,很沒情調的地方。
「為什麼不去夜總會?」他坐下。立刻,四面八方有人望過來,他是杜非,全東南亞的人都認識。
「沒這必要。」她說。
「對我友善一點嘛。下午在飛機上你說過我們是朋友的。」他說:「記得嗎?」
「你來得大突然,我沒有心理準備。」她說。
叫了飲料,他仍是凝望她,望得她有想逃走的念頭,杜非的凝視好霸道。
「剛才我在門外,好像聽見你在跟人講話,」他停一停,又說:「但是房間裡又沒有人。」
「我正在講電話。」她淡淡的。是友善了一點。
「誰?!大澤英雄?」他笑。
「是他。」她坦白承認。
「他實在是近水樓台,機會太好。」他說。
「他人好。」她不以為然。
「我人不好,我有自知之明,」他笑得可惡。「可有別的方法補救?」
「你的義演呢?現在才十一點,別告訴我演完了!」她說。她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
「七點鐘開場,我第一個出場,」他不認真的。「出過場就算數了,我反正是站出來表演『人版』的。」
「你做事——還是那麼不負責。」她輕歎。
「有什麼辦法呢?要來新加坡見你呀。」他說。
「正經一點,杜非,」她皺眉。「現在不是孩子了,我不能接受你這種態度。」
「友善一點,友善一點,」他又說:「你要知道,泰國皇后的宴會我都不參加就趕來了呢!」
「那怎麼行?人家是皇后。」她說。
「我派小周去,給足面子。」他開玩笑。
她搖搖頭再搖搖頭,杜非就是這個樣子,沒有人能像他,也沒有人可以改變、影響他,她也不行。
「好了,你該告訴我了,來新加坡做什麼?」她問。
「不是說了嗎?來陪你,」他笑。「我不來,大澤英雄的機會就更多了!」
「我明天一早就走。」她說。
她是瞭解杜非的,他的不正經、吊兒郎當之中,有他的誠意在。
「我也訂好了你那班飛機,一起走。」他笑。胸有成竹的一副得意狀。
「我實在不明白,你在做什麼。」她歎息。
對杜非,除了歎息還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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