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嚴沁
「也是一種經歷,對嗎?」倩予永遠淡漠的,連疲倦也不怎麼顯眼,她是個很有軔力的女人。
「經歷哦,我可不想要,」心穎倒在床上。「下次八人大轎來抬我也不來。」
「我覺得對你該很有意義,出國後你未必再有機會回來玩。」倩予說。
「我從來都不是遊山玩水型的人,我太都市化了,你看,多走幾步也吃不消。」心穎動也不動。
「有人是遊山玩水型嗎?」倩予笑。「你知道,陪士廉玩一趟,讓他了卻心願也是很有意義的。」
「要士廉老哥了卻心願倒下如你乾脆嫁給他吧!」心穎半開玩笑。「除了你,我看他這一輩子是不會結婚的了。」
倩予不在意的笑,又搖頭。三個人都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又那麼瞭解,她不會怪心穎這麼說的。
「若我和士廉有緣,也不會等到今天了。」她說:「很難解釋的事,從小我都當他是哥哥,我沒辦法對他產生另外一種感情。那年——他說願意娶我,不去留學了,你知道嗎?我除了嚇一大跳之外,還覺得彆扭,土廉是哥哥,怎麼能和他結婚?」
心穎定定的凝望倩予半晌。
「感情實在是很微妙的一件事,也沒有道理可講,」她說:「雖知不可能,我相信士廉也絕不會後悔的。」
「士廉也未必像你說的那樣。」倩予坐在另一張床上。「至少——我感覺不出來。」
「感覺。」心穎做個奇怪的表情。「感情是該有感覺的,感覺不到,只有無可奈何。」
「心穎,你——可是在怪我?」倩予低聲問。
心穎呆怔一下,立刻一連串的搖頭。
「不,不,倩予,你千萬別誤會,我不是怪你,我怎麼會怪你呢?」她急切的抓住倩予的手。「你知道我們一家人都喜歡你,倩予,算我說錯了,你別誤會。」
「我不會誤會你,忘了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倩予笑。
「看著我長大?你才比我大兩歲,難道我不是看著你長大?」心穎怪叫起來。
「一起長大的玩伴,現在又能聚在一起,這實在是件好開心的事。」倩予說。
「你知道嗎?杜非雖然也變了很多,比起來我還是覺得你變得最多,外表倒不厲害,內心和氣質上,你簡直變成另外一個人。」心穎說。
「另外一個人,誰說不是?」倩予聳聳肩。「我說過,以前的任倩予已經死了。」
心穎凝望她一陣,突然又改了話題。
「我以為杜非會一路跟下來,誰知道他看見自己示威不成,立刻打退堂鼓。」她說。
「杜非不是笨人,他很會為自己打算。」倩予說。
「最後一次,我再問你,到底——你和杜非還有沒有希望?」心穎孩子氣的。
「和杜非在一起的是以前的那個任倩予,不是我,」倩予冷靜的。「如果沒有意外,我可以告訴你,我會和大澤英雄結婚,他很有誠意。」
「真想看看那個日本情聖是什麼樣子,居然能打動你的心。」心穎感歎的。
「他只是個普通人,可能我們有緣,而且他有誠意。」倩予頗為感歎。「對我來說,誠意是很重要的。」
「那麼——杜非在你面前所做的一切豈不是像小丑?」心穎大笑起來。「這不是報應嗎?」
「不要這麼說,心穎。」倩予正色說:「杜非和我已毫無關係,我不覺得他該有報應,因為以前的一切並不能完全怪他,我也得負一些責任的。」
「萬一——我是指萬一他知道了百合,你預備怎麼辦?」心穎小心的問。
「我——沒想過,我會盡可能的避免讓這事發生,萬一他知道了,我想——我立刻結婚,帶百合離開台灣。」倩予是絕對認真的。
心穎思索了半晌,又考慮了半晌。
「如果杜非也有誠意呢?你不再給他一個機會?」這句話是經過了思慮的。
「我想——不必了,」倩予長長的透一口氣。「經過許多事,又經過了這麼久時間,我們之間不可能再像以前,我不想把事情弄複雜。」
「這不該是複雜,該是最簡單的。」心穎說。
「你知道,我不能再一次傷媽媽的心,」倩予笑得很無奈。「媽媽提起杜非就擔心,心都會痛,我怎能再一次——把她推下痛苦的深淵?」
「你確知再一次也會是痛苦的?」心穎頗不以為然。
倩予考慮一下,搖搖頭。
「你要我怎麼回答,心穎,」她笑了。「事實上,我根本沒想過會再見到他。」
「好,我不會再問了。」心穎用力握一握她的手。「引起你的不快,我道歉。」
「沒有不快,」倩予說:「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我現在心中是無風無雨也無晴。」
「無情?無晴?」心穎笑。
「隨使你怎麼說都可以。」倩予再透一口氣。「等會兒打個電話回台北,問問百合的情形,看看媽媽是否搬到阿姨家去住了。」
「明天就回台北了,一夜都等不了,還打電話。」心穎大笑。「今夜破釜沉舟,累死了也好,我們去夜總會。」
「我絕對捨命陪君子。」倩予笑。
「那麼——起身,預備吧!」心穎先跳起來。「我們將開始回台北前的最後一個節目。」
兩人嘻嘻哈哈一鼓作氣的準備,洗澡、換衣服、化妝,然後會合了士廉,就近到酒店頂樓的夜總會。
士廉很有風度、修養,明明看得出他累慘了,還是捨命陪君子。
「今夜我們早點休息,明天好打道回府。」倩予說。她是善體人意的。
「不,不,不,我們要有始有終,今夜非玩到打烊不可。」心穎反對。
「三個人,有什麼值得玩那麼久的?」士廉也說。
「你們去跳舞,我自有方法自得其樂。」心穎神秘的。
「不許喝酒。」士廉盯著心穎。「否則明天宿醉未醒的回家,媽媽準會怪我。」
「放心,潘心穎今夜滴酒不沾。」心穎拍胸口保證。「我看眾人表演。」
「我們一起看別人表演好了。」倩予笑。「我懷疑我們三個人還跳得動。」
「不要低估自己的潛力,我們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潛在力量,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發揮。」士廉說。
「今晚不是意想不到的時候。」心穎拍拍手。「好,我們吃東西、聊天、聽音樂。」
才點了飲料、食物,一個侍者捧了一大束百合花過來,站在他們面前問:「任倩予小姐?日本航空公司的任倩予小姐?」
「我是。」倩予看心穎一眼,笑起來。「大澤准在台北,一定是同事告訴他我們的行程。」
侍者會心微笑,把百合放在桌子上。
「花早就送來了,我們不知道任小姐是不是到了,」侍者說:「剛才,有電話來告訴我們。」
「電話?誰打來的?日本人?」心穎一個勁兒問。
「說國語的,相信不是日本人。」侍者聳聳肩。「送花的先生說等會兒他會來,你們自然就知道他是誰。」
「大澤要來?」心穎根快的皺皺眉頭。
「不可能吧?他這個月都不會在台北停留,只是過境。」倩予也懷疑。
「或者換了班。」士廉淡淡的笑。
「這大澤英雄成功得有理由,看,他多緊張,簡直是緊迫盯人,一步也不放鬆。」心穎說。
倩予不出聲,只是微笑。
似乎一下子,他們之間的輕鬆氣氛消失了,雖然還是在說笑,卻都笑得有點勉強,有點怪,剛才的融洽和自然不再復見。
「若大澤要來,我們要等到幾時?」心穎第一個嚷。「總不能無止盡的等吧!」
「誰說要等他,他不在我們的預算之中,」倩予是最自然的一個。「我們累、倦了就走。他來了,我們就和他說『哈羅』,他不是我們小旅行團的成員。」
「多他一個更好,四個人就可以跳舞了。」士廉說。「但是——」心穎還沒說完,就看見一個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略一張望,直向他們這桌走來。「怎麼——會是他?」
的確是他,杜非,他一臉理所當然的坐下來,似乎很得意似的。
「你怎麼來了?」心穎第一個沉不住氣。
「我不是說過要來的嗎?」他笑。
「你說過要來?」士廉看一眼百合花。
「我打電話告訴侍者的。」杜非看倩予一眼。「剛拍完外景,就趕著來了。」
「那——那——」心穎臉上有恍然大悟的喜色。「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倩予始終沒出聲,只淡淡的,事不關己的微笑。
「明白什麼?我是不速之客?」杜非說。
「明白——」心穎眼光往倩予臉上一溜。「我們的事不必告訴你,你又不是我們旅行團的成員。」
「我要拍戲,要賺錢養家,能像你們這麼舒服?」杜非誇張的。「從昨夜拍到現在,你替我算算,我工作了多久?我賺的全是血汗錢。」
「若我是你,我立刻回酒店睡覺,不到這兒來做不受歡迎的人。」心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