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嚴沁
「不,不行,」她猛烈的搖頭。眼光變得好複雜,似乎是——愛恨交織。「他不要孩子,也不能結婚。」
他皺皺眉,更肯定了。
「杜非?」他悄聲問。
「他沒有法子——」她又哭了,她還是幫杜非的,她無法恨自己深愛的人。「好不容易進了陸軍官校,哪有資格結婚?又沒錢、又沒能力,我——也不想害他。」
「他——怎麼說?」士廉頗不以為然。既然做了,就要負責,沒有能力、沒有錢都不是藉口。
「他說他才二十歲,和我一樣大,不想做爸爸。」她吸吸鼻子。「他寄來一萬塊錢。」
「做什麼?」他又皺眉。
「他說——拿掉它。」她咬著唇。「但是我說什麼也不同意,那些錢是他四處張羅來的,我又寄還給他了。」
他沉默一陣,把腦裡紊亂的思緒整理一下。
「我覺得——這種情形下告訴你父母比較好,他們會有比較好的意見。」他冷靜的。
「不能!」她叫得驚天動地。「我不能讓他們再一次為我傷心,對我失望,我不能。」
「不要忘了他們是你父母。」他搖搖頭。
「就因他們是父母,他們愛我,對我有期望,我才不能說,」她含著淚說:「兩年都考不上大學,已經傷透他們心,我不能——告訴他們。」
「但是——這樣下去他們總會知道。」他下意識望一望她的肚皮。「當肚子漸漸大起來時。」
「所以我——想離開。」她說。
「離開?自哪裡?怎麼行呢?」他急壞了。「你這種情形——怎麼行呢?」
「我——打聽過了,有一種機構專收容我這樣的人,」她慢慢說:「我去。」
「不好,你需要家人照顧。」他立刻否決了。「你不能去,你——不行,任倩予,我們一定要想另一個辦法。」
他站起來,焦慮不安的踱著步,來來回回的。他這善良的大男孩,已完全無條件的把這事當成自己的,連出國都變成次要。
他喜歡倩予,他——愛倩予,即使在目前這種情形下,他內心的感情仍不變。
「另外——沒有辦法。」她無奈的歎息。「除非現在找到一個人肯跟我結婚。」
他呆怔一下,停下腳步。
「隨便什麼人——你都肯結婚?」他問。
「目前這頂情形,我還有什麼可選擇?」她說。
他怔怔的凝視她,心中一下子大亂了。
☆☆☆
經過一夜的掙扎、鬥爭,感情和理智上的,士廉終於有了決定。出國留學也不必急在目前,明年仍有機會。倩予的事卻必須立到解決。
他的善良,他埋在深心中的愛都令他不顧一切的決定了,於是,他鼓起勇氣來到早餐桌上,面對父母。
「爸爸,媽,我——不打算出國了。」他說。
「什——麼?」父親的筷子也掉到地上。「你說什麼?開玩笑?」
母親震驚得睜大眼睛,話也不會說。只有心穎,她似乎明白也瞭解的皺皺眉頭。
「不,我是認真的。」士廉嚴肅的說:「我下星期不走了,因為——我要結婚。」
「你——你——」母親霍地站起來,睜大了眼睛,她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永遠像一列循規蹈矩火車的士廉,怎度——怎麼變得這麼不可思議?
「士廉,說清楚一點,」父親比較鎮定,讓士廉坐下來。「坐下來慢慢說。」
「我要結婚,和任倩予。」他認真的、莊重的,絕對不是開玩笑。
「士廉——」母親尖叫,頹然坐下。
「說清楚一點,」父親推一推眼鏡,努力保持冷靜和理智。「這事發生得大突然,我們一時不能接受。」
「我也知道太突然了,但是——我沒有選擇餘地。」士廉垂下頭立刻又抬起來。「因為——任倩予有了孩子。」
「你——你——」母親的臉變白,就快昏倒似的。
「士廉——你真糊塗。」父親也氣壞了,拍桌而起。「你怎能做出這樣的事?」
士廉吸一口氣,平靜的說:「我很抱歉,但是——事情已經如此,我一定要負責,請你們原諒。」
「不行,你不能就這樣毀了自已前途,」母親激動的尖聲說:「你一定要出國,這麼良好的機會,現在手續又這麼難辦,我不許你放棄。」
「媽媽,這是不得已的。」士廉搖搖頭。「我知道不對,但——你們也不願我是個不負責的人,是吧!」
「你就完全不顧前途了?」父親痛心的。
「在台灣一樣有前途,我可以立刻找事做。」士廉說。
「無論如何我不同意。」母親強硬的。「我去找任倩予的媽媽,不能讓她毀了你。」
「媽,你不能去,」士廉的臉一下子脹紅了。「你去了——我一輩子不原諒你。」
「為什麼?任家的人還不知道?」父親沉聲問。
「你們同意之後我才去告訴他們。」士廉說。
父親歎一口氣,搖搖頭,再搖搖頭。
「坐下來——慢慢商量,」父親是好父親,兒子也是好兒子,只是——哎,感情的事真是難講是吧!「事情還可以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不出國就是不行。」母親坐下來,氣呼呼的。一直坐在那兒的心穎站起來,不聲不響的走出去,誰也沒有注意她。父親點一枝煙,沉思著吸幾口。
「任倩予是好女孩、又漂亮,雖然考不上大學,也不大要緊,女孩子,」父親是上一代的思想。「我不反對你們相愛、結婚,但是——我也不贊成你放棄留學。現在你很衝動,決定的事將來一定後悔,希望你三思。」
「我已決定,絕不後悔。」卜廉說。
「其實——你們先公證結婚,然後你出國,倩予留在這兒我們照顧,這樣不是很好?」父親說。
士廉眨眨眼,是啊,這也是個辦法,甚至可以說是兩全其美。
「我——可以考慮。」他說。
「只怕你去了美國再也無心唸書,」母親很氣憤。「任倩予不是一直跟杜非很好,又怎麼你——」
她搖搖頭,看見士廉的臉脹得通紅。
「我會好好唸書,媽媽,」士廉說:「你們答應照顧她,我就放心了。」
「這事——唉——」父親歎息。十多年來都循規蹈矩——怎麼臨出國——真是莫名其妙!
士廉正想說什麼,大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倩予半跑著進來,蒼白著一張臉,大口大口的喘氣。
「不,事情不是這樣的!」她激動的叫,眼淚唏哩嘩啦的掉下來。「根本:不關潘士廉的事。」
「什——麼?!」潘家父母都弄昏了,怎麼回事?
「孩子不是潘士廉的,他只是想幫我,因為我不敢告訴父母,」倩予哭訴著。「我不會和他結婚。」
士廉皺眉一聲不響的站在那兒,他感覺得到,所有人的視線都在他身上。
「我不會和你結婚,我根本沒有想過,」倩予轉向士康。「我很感謝你肯犧牲自己來幫我,但是——我不接受,我有自尊心的。」
「任倩予,這是你唯一最好的方法。」士廉說。
「不,不行!」倩予強硬,固執的搖頭。「無論如何,我不同意這麼做,我沒有理由拖累你。」
士廉想說什麼,看一眼旁邊的父母,忍住了。
「我是自願的。」他只這麼我。
「我明白,你是唯一一個我可以信賴的人,可是——我已經決定了,」倩予蒼白卻鎮定。「我今天就要離開。」
「你——你的父母呢?」士廉說。
「臨走之一刖,我會告訴他們。」她說,她已非常鎮定,她為自己找到了路,但這條路正確嗎?「我對自己做的事負責,我——不想逃避。」
「任倩予——」士廉感動的。
「潘伯伯、伯母,請你們放心,我不會和潘士廉結婚。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她勇敢的直視他們。「潘士廉會出國,會有好前途,我絕對不會拖累他。」
「倩予——」父親搖搖頭,不知該說什麼。
「我走了,再見。」倩予轉身往外走。「等一等——我有話告訴你。」士廉追出去。院子裡,瘦削的倩予站在那兒,這麼大熱天,她卻給人冷冰冰的感覺,彷彿身上沒有溫度。她凝望善他,眼中漸漸凝聚了水霧。
「任倩予——你再考慮一下,好不好?」他握著她的雙手,緊緊的,緊緊的。「我願意和你——結婚,然後我出國,讓我父母照顧你。」
她牽扯一下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淚水在眼眶中流動,始終沒有掉下來。一夜之間,她似乎堅強了。
「沒有理由這麼做,這太不公平。」她搖頭,再搖頭。「我做的錯事,受懲罰的該是我。」
「我——很願意替你分擔。」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不放,就怕她掉頭離開。「任倩予,我心裡沒有不公平的感覺,真的。」
她咬著唇,深深的凝視他。
「我——瞭解,但是——我不能接受。」她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