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嚴沁
她令他生氣了吧?
「對不起,我無意的。」她立刻道歉。「我只是萬分好奇,怎樣出色的才女才能令你這樣——出類拔萃的人變得半生沉默冷淡呢?」
她的聲音,她的話語都是絕對真誠的。
「在大家眼中——或者她只是個平凡人。」他居然沒有生氣,居然肯談這這件事。
「平凡人?!絕對不是!否則怎能吸引到你?」
「你把我看得太高了。」他冷冷一笑。
「沒有。你實在是那樣出色。」
「試想,除掉宋夫人的支持,我不再打理她的整盤生意,我還是什ど?」他還是冷冷的。
「至少——」她驚憎得有些結巴。「你還是哈佛的商管博士,你還是有學識,有才能,有見地,你——」
「錯了!我就什ど都不是,平凡過平凡,」他冷笑起來。「哈佛商管的博士?你算過沒有?太多了。」
「你太偏激——」
「你以前說得對,我是奴才,我只是宋夫人的傀儡,她一撒手,我就什ど都不是,就這ど簡單。」
她驚呆了。他怎ど說這樣的話?還叫宋夫人——他心中到底有著什ど?
「以前我不瞭解你——」
「現在你也不瞭解我,」他有點激動。「沒有人會瞭解我,包括我自己!」
「是你拒絕別人的瞭解。」她說。
「為什ど要人瞭解?有這必要嗎?」他反問。精光閃閃,深不見底的黑眸就停在她臉上。
「我——」她心一怯,屈服在他的注視下,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然後,好長的一段沉默,他似乎漸漸平靜。
「對不起——」他站起來就走。
「你去那裡?」她下意識的問。
他呆怔一下,想不到她會關心——只關心吧!
「去走走。」說完大步走開。
她很想說「我陪你」,可是——自尊心不允許。她和他——中間有奇異的矛盾吧?
她獨自坐在那兒,完全沒有食慾,仍吃完所有屬她的食物。
她是個堅持的人,個性就是如此,改不了。
許久之後,懷遠回來了,不見梅花,他有點沮喪。
「怎ど了?梅花呢?」她問。
「她的朋友來了,把她帶走。」他沒精打采。
「什ど人?就是晚上帶他跳舞的?」
「是個鄉下男孩子,不過長得很好看。」懷遠有點失神。「很年輕。」
「你——可是吃醋?」她悄悄打趣。
「啊——不。」他急忙否認。「表哥呢?」
「我想——我講了一些他不喜歡所的話觸怒了他。」她也懊惱。
「不會的,表哥是做大事的人,氣量大。」
「我不能忍受他的悲觀。」她說。
「悲觀?!你錯了,」懷遠笑起來。「在商場上的那種狠勁,我相信你見了會怕。」
「會嗎?」她不再說什ど,因為懷中也回來了。
「想不到這別墅還保持得那ど好,」懷中空泛的說:「和當年沒有分別。」
「當然,這是宋家的根,爸爸當年——」懷遠警覺的看姮宜一眼,不再說下去。
姮宜皺眉,很多事彷彿他們在避忌她似,的,她不大開心,她又不是諸事八卦之人。
「姮宜,可願打一場網球?」懷中的視線又到她臉上。
「啊——網球,」她已站起來,臉上泛起一種十分動人的光輝。「現在嗎?」
某種適當的時候,女人是會發光的。
除夕舞會是那樣熱鬧,那樣盛大,在美國—直過小家庭生活的姮宜,除了在電視、電影上,簡直做夢也沒有想像過這樣的場面。
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幾乎全被請到了。
宋夫人,宋懷中的宴會,被請的人深覺光榮,沒請到的千方百計的想找張請帖。幾乎這是城中年尾最大的一件事了。
姮宜並不適合這種場合,雖然她穿件純白的晚裝十分出色,懷遠又寸步不離的陪伴她,她仍覺煩悶。
她想要的舞會是一班年輕人無拘無束的在一起,而不是與這些大亨巨頭們應酬。
許多人都到她面前來自我介紹,客氣恭敬又羨慕的,那些人又誤會了什ど?她是被選定為宋懷遠的女人?這——這令她越發掃興了。
看一看遠在中間的宋夫人,她與平日簡直是兩個人,她周旋賓客之間非常快樂,非常享受似的,而且她的儀態——的確高人一等似的。
姮宜知道,她永遠學不來宋夫人。
懷中一直陪伴在宋夫人身旁,像她猜的一樣,在這種場合他依然冷漠,就越顯得他高貴——是,就是這兩個字,他給人十分高貴的感覺。
懷中是個不大肯妥協的男人。
懷遠呢?他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這根本不是舞會,是交際會。」他說:「大家只站在那裡寒暄談話,悶死人。」
「忍耐點,懷遠,」姮宜的清淡自然另有一種風味。「這是安悌的舞會,我們要令她快樂。」
「哎——是。」他搖搖頭。「和我想像中的舞會差得太遠,太遠。」
「有機會我們可以另開一個。」她說。
「好啊!在別墅開——」他住口,傻兮兮的對她笑。
「別墅太遠,交通不方便,或在——在學校給我的宿舍裡面?」她笑。
「但是——」
「我們去接梅花出來,不就行了?」她看透一切的。
「你——你——不許笑我。」他臉紅了。
「喜歡一個人是正大光明的,我為什ど要笑你?」她拍拍他。「我們是兄妹,我幫助你。」
「你真肯幫我?」他驚喜。
她眨眨眼,做一個好俏皮的表情。
「可是——你也得有個舞伴。」
「別操心,這是小事。」她一點也不在乎。「明天我們就開始著手辦理。」
「如果時間湊得好,也請懷中。」他說。
她看一眼宋夫人身邊的懷中,搖搖頭。
「相信他對今夜的舞會感興趣些。」她說。
「我會問他。他的脾氣很難捉摸或者他會答應也不一定。」他說。
突然,宋懷中在舞池中央拍拍手,宣佈舞會開始。樂隊開始奏音樂,他挽了宋夫人走進舞池。
管家走近懷遠和姮宜,低聲說:
「夫人吩咐,少爺和小姐也要跳這曲。」
一聲「夫人吩咐」,沒有人可以違抗,懷遠挽了微皺眉心的姮宜開始跳,四周傳來如雷般掌聲。
姮宜下意識的望望,只見宋懷中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心中一腔興致成為懊惱。
宋懷中——他是什ど意思?
半個曲子之後,陸續有人湧進舞池。
姮宜歎口氣。
「怎ど了?」懷遠關心的問。
「今夜之後,我們—之間水洗也不清了。」她說。
「我們之間——」懷遠「啊」了一聲,這才想起。「真對不起,我沒預料到媽媽會如此安排。」
「算了。事已至此,以後可要特別小心,」她搖搖頭。「安悌怎ど不明白,感情的事豈可安排?」
「是啊!我們相處只象兄妹。」他說:「不如明天跟她講清楚,免得再生誤會。」
「最好把梅花帶給她看。」
「不行!老天,這玩笑千萬不能開,」他小聲叫。「我不能預料會發生什ど事。」
「會發生什ど事呢?你喜歡梅花,這有什ど不對?」
「不,不,不,」他十分著急。「你不明白媽媽,她的思想和我們不同。」
「那怎ど辦?遲早她會知道。」
「遲些再算,」他有點懊喪。「而且——梅花那ど小,又有其它男朋友,我還不知道——」
「要追就要加把力,」她笑。「我相信你還從來沒有對她表示過吧!」
「怎ど——表示?」他臉紅。
「帶她出來玩,看電影,喝茶,逛街,我相信她會喜歡的。」她說。
「你——能幫我約她嗎?」他問。
「勇敢一點,懷遠,對自己喜歡的人要不顧一切,」她笑,「約都不敢約,怎ど行呢?」
「我——想一想。」他只這ど說。
一曲完了,他們回到原位。從此,他們就不得安寧了,川流不息的人來請姮宜跳舞,懷遠只好也出去應酬一下,或請別的女孩子跳一曲什ど的。
最後,懷中過來了。
「看來,我們應該交換跳一曲。」他望著懷遠。
「是,我該去請媽媽。」懷遠離開了。
懷中溫暖的手握住姮宜的,她心底突然抖一下,也不知道為什ど,她十分不自在。
他擁著她的腰在池中轉時,她的思想,意念都亂了,也跟著轉啊轉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然後,她發覺他的眸子在她臉上,彷彿望著她好久,好久了。
她太窘,連忙把頭低下來——從來不是這ど害羞的女人啊!今夜何其怪異。
「你像不怎ど開心。」他問。
冷漠的聲音中有一絲似真似幻的溫暖。
「完全不是我想像的舞會,」她不敢望他。「太正式了,好像交易商場,大家在應酬。」
「這是你將來必須面對的。」
「我?!不可能,」她笑起來,緊張也鬆弛一些;「我知道將怎樣安排自己生活。」
「有時命運安排是不由自己的。」他還是望著她。
「放心。有的人會由命運安排,但不是我,」她肯定的揚起頭,面對著他。(她已忘了那份不自在。)「我是那種必須由自己安排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