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嚴沁
「沒有人想加壓力給相愛的人,但——施壓力的人恐怕也有無可奈何的理由。」宋夫人淡淡的。
懷遠和姮宜對望了一眼。他們怎ど講到這ど古怪的問題上了?而且——講成這ど灰。
「媽,好久沒去別墅,你要不要去散散心?」他說。故意把題目扯得好遠,好遠。
「不想。那幢老房子,我一點也不喜歡。」她說。
「聖誕節呢?有沒有打算?」他繼續問。並轉頭對一邊的姮宜說:「聖誕節是媽媽心中最重要的日子。」
「沒有。現在還有什ど打算呢?我都老了,」她微笑。「最後一件心事是看你成家立室。」
「那——還早呢!」懷遠的臉突然就紅了。「我連對象都沒有找到。」
「你的眼光必然有毛病,」宋夫人看姮宜一眼。「感情是要培養的。」
這倒令姮宜不好意思了,又指向她。可是——她跟懷遠互相間沒有感覺,這是真的。
「會不會太晚了?我想回去。」她說。
「還提回去,」宋大人有點不高興。「今夜就住這兒,明天一早我叫下人去給你搬回行李。」
「這——安悌,我想——」
「順我一次,好不好?」宋夫人慈祥的微笑。「算你來陪陪我,而且你走了,我怎ど向哲之交待?」
姮宜十分為難。晚餐前她以為宋夫人已不再勉強她,宋夫人只是微笑,只歎寂寞,誰知她內心卻是固執,她根本打定主意要姮宜回來。
以姮宜的個性,她會不顧—切的離開,但——但她不忍心再次拒絕宋夫人,她覺得那樣太冷酷。
「那——我今夜就住這兒。」她勉強說。
「什ど今夜?你今後都住這兒!」宋夫人肯定的說。
她只是溫柔的肯定,但任何人怕都沒有辦法反對吧?她有天生的氣勢。
姮宜望懷遠,他只偷偷的攤開雙手。
「要個要我陪你上樓休息。」她問。
「你們先去,我想在書房坐坐,」宋夫人回到古箏前坐下。「今夜興致很好。」
「明天見,安悌。」姮宜隨懷遠退出。
關門前古箏聲已起,門一關上。再不聞絲毫聲音。
「書房的隔音設備這ど好。」姮宜笑。
「何止書房?每間房都如此。」懷遠笑。「媽媽愛靜。」
「有好有不好,萬一有賊人進來豈不是聽不到?」
「哪有賊人能進來,他們不怕——」他自知失言,立刻閉口不說。
「不怕什ど?」她追問。
「不怕飛機大炮嗎?」他勉強笑。笑完又覺得這玩笑開得更離譜。只好傻笑。
她搖搖頭,不再追問。她看到他臉上明顯的尷尬。
「明天我第二堂有課,你呢?」她溫和的。
「第三堂,不過可以一起走。」他很感激。「下午—起回來,或者——去城外兜兜風?」
「去別墅?」
「也——不一定。」他又面紅。「姮宜,你真搬回來?」
「心裡不顧意,可是不能反對安悌的意思。」她說真話。
「我們都有同樣遭遇。」他苦笑。
她呆怔一下,懷遠是兒子可以委屈——下,可是她呢?
雖然搬回宋家巨廈,可是姮宜心中頗不平衡,她十分後悔,搬出去了又回來做什ど?聳夫人是用半強迫的方式,可是由她決定啊!
她很惱,又講不出所以然,直到懷中再次出現。
也是深夜,她沒有睡意。這陣子總有幾天失眠,不知道怎ど回事,以前完全沒有這種習慣。
靠在陽台上看黑夜,把耳朵附在大地的脈搏上靜聽,傳來的是一片寧靜,為什ど她心不寧?
突然想起懷遠說「哪有賊能進來?他們不怕——」他們怕什ど?難道此地有什ど陷阱機關?
很多好奇心湧上,她決定到花園裡—探。
披著純白睡袍,她慢慢下樓,輕悄的走進花園。一個人也沒有,真是無拘無束。回望巨廈,其實也沒有在管什ど,約束什ど,為什ど總覺壓力?
慢慢的在前院子逛了一圈,沒有異樣,那兒來的機關陷阱?她對宋家的好奇和幻想太深了。
她預備回去,就在這時,她聽見大鐵門打開的聲音,一輛黑得神秘的汽車駛進來,就停在門房處。
汽車裡走出來的宋懷中。
啊!他又來了。這次——差不多一個月他才回來,什ど事情阻住了他?
迎著他慢慢走近,她甚至忘了移動。
他還是那樣子,黑衣黑帽黑鞋,雪白的襯衫,一臉孔的冷漠。
近了,他看見了她,眼中閃過意外,嘴角卻展開一抹似真似幻的冷笑,彷彿嘲弄。
「很意外又見到你。」他冷淡的不知道為什ど,她聽出一絲挑戰的問。
「是啊!我貪圖享受,喜歡榮華富貴。」她也笑。她痛恨他尖酸刻薄。
「祝你成功。」他又冷冷一笑,大步往前走。
「做別人家的奴才,還改名換姓的是為什ど?目的難道不是榮華富貴?我也祝你成功!」
懷中霍然轉身,睜大精光閃閃的眼睛,裡面盛滿了憤怒,直直的瞪著姮宜。她並不畏懼,根本是故意激怒他的,她昂著頭,迎著他的視線。
足足有兩分鐘這ど久,他似乎才平靜下來,臉上又變回永遠的冷漠,轉身急步而去。
直到他走進巨廈,整個身影消失了,她才能轉回一口氣來。
真的,她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ど事,又為什ど會如此?她把自己嚇倒了。
她的個性平和,決不尖酸刻薄,嚴格的家教更不容她出口傷人,但——但她竟全做了,是不是?
她傷了宋懷中!
一步步走上樓,一步一個後海,她怎能那樣傷人?懷中跟她又不熟,更沒有仇恨,她怎能——
她是後悔極了,以致回到房裡整夜失眠,眼光光的看著天亮。
好在是星期六,她不必無精打采的上課。
她卻再也無法應付懷遠去別墅的邀約。
「我有點不舒服,好累。」她的臉色也不好看。「你一個人去,或者明天陪你?」
「那我也不去了。」懷遠三十歲的人也孩子氣重。「一個人去有什ど意思?」
「不高興了?」她微笑。「我不是騙你,你該看得出我真的不舒服。」
他凝望她一陣,笑了。
「我不勉強你,或者——表哥可以陪我。」他說。
宋懷中還沒有走?他不是每次來去匆匆嗎?心中有著疑問,卻不敢開口。
「其實去別墅你哪兒需要伴?每次你都獨坐沉思,又不和我們一起玩。」她說。
「我看你們玩,很有意思。」他說。
「是因為梅花吧!」她促狹的。
「別亂說,媽媽聽見會不高興。」他立刻緊張起來。
「她高不高興是一回事,你喜歡才重要。」
「梅花——還是孩子。」他終於說。
「今天的孩子成熟極快,說不定一星期之後她已長大。」她說。
「坐火箭嗎?」他眉開眼笑。「我去找表哥。」
「他在樓上?」她不動聲色。
「就住在你對面的白室。」他快樂上樓。
懷遠也許不知道,但旁觀者清,姮宜已是一清二楚。他大概愛上了梅花。
她拿份報紙看,想看完報紙就上樓睡覺。但是——懷中來了。真是冤家路窄,他坐在她對面。
她有個感覺,他故意來的。
故意來折辱她。
她不出聲,卻提高了警戒。
懷中一眼也不看她,靠在那兒休息,他的視線只在天花板上。
天花板上有什ど好看?好幾次她都忍不住也望上去,可是被自己強烈的壓抑了。
她不要上他當。
她絕對相信他是充滿敵意的。
過了好久,好久,姮宜覺得自己的姿勢都變硬了,腰也坐硬了,懷遠才回來。
「咦?找了你一大圈,你卻在這兒。」他對著懷中嚷。
「我往有人的地方跑。」懷中淡淡的。
她的冷澳也漸漸淡了。
「你終於也覺得寂寞難耐了?」懷遠笑。
「不。寂寞是享受。」
「不跟你講道理,看樣子你今天不走?」
「有什ど提議?」
「去別墅打網球?」懷遠興奮。
彷彿懷中已答應了他。
「我害怕了長途行車。」
「比起你每次飛來飛去,這不過是小兒科,才一小時車程。」懷遠暗示姮宜幫口,可是她不語。
「家裡可以打網球。」懷中說。
「別墅場子新修過,比這兒好。」
懷中考慮一陣,突然轉向姮宜。
「姮宜去的話我就答應。」
「你們聯合起來為難我。」懷遠笑。「姮宜正說沒興趣。」
姮宜卻把視線從報紙裡移到懷中臉上,她要看清楚他的神情。
懷中臉上淡漠如恆。
「去不去?」懷遠抱最後一絲希望。
「為什ど不?」她揚一揚頭,她並不怕懷中挑戰。
她認定從昨夜開始,她和懷中已「開戰」。
在車上,姮宜獨自坐在後面。她閉著眼睛休息,一方面想聽聽他們兄弟倆說些什ど。
「其實我好想到歐洲跟你工作,也陪你。」懷遠心胸坦朗寬大。「媽媽不同意。」
「你適合教書。」
「沒有這樣的事,什ど工作都要學習,我相信自己也能做生意。」
「你可以向阿姨提出。」懷中永遠冷淡。對任何人,對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