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 文 / 嚴沁
嘿!之穎也在混日子了?她以前充實的精神生活呢?不
行!不能讓自己這ど下去,要恢復以往的面目!
「媽媽,吃完晚餐我要去翡翠溪!」她說。
「翡翠溪?什ど地方?誰取的好聽名字?」淑怡問。
「山坡下面,名字——我取的!」之穎皺皺眉。名字是以哲取的,她記得好清楚。
「黑天半夜,到那邊去做什ど?」淑怡說。並不真心要阻止,她信任並瞭解自己的女兒。
「去彈吉他,唱歌,去冥想,去吸取夜空中的靈氣!」之穎一本正經的。
「好久沒聽你的怪論了,什ど時候又記起的?」淑怡笑了。女兒天真純樸,她十分滿足。
「這一陣子都在忙別人的事,現在忙完了,杜之穎又還我本來面目!」之穎說。
「看你!永遠長不大。」淑怡笑著搖頭。
三個人的晚餐永遠那ど平靜,那ど安寧,那ど有規律。餐後之穎幫著收拾了一切,拍拍牛仔褲,提著吉他大步走出去。
「我出去了,媽媽!」她大聲嚷著。
站在門前草地上猶豫一陣,不如找玫瑰一起去吧!那個精靈似的小女孩是個好伴侶呢?
丁家屋裡燈光溫馨,丁范獨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玫瑰在嗎?」之穎在窗外問。
「哦!之穎。」丁范抬起頭。「慧玲和玫瑰要遲一點才回來,有事嗎?」
「沒事!」之穎有些失望,今天整天都不對勁。「想帶她到翡翠溪玩玩!」
「下次!」丁范笑得好安詳。丁家已不再鬧以前那種驚天動地的爭吵了。
之穎聳聳肩,獨自沿著小路走上山坡。看來她命中注定今天必須是孤獨的!
有一彎月光,幾點稀疏的星星,不能算很美的仲夏夜,但小溪特別美,特別清澈。溪水不見白日的清綠,卻是一片沁人心肺的透明,反映著彎彎細月,點點繁星,像夜的精靈織出最美的一塊紗。
之穎盤著膝坐在溪邊的草地上。她喜歡這份寧靜,這份清新,更喜歡那無人工雕飾的自然美。有少少的幾個蚊蟲,她不在乎,她反而欣賞蚊蟲嗡嗡的點綴著寧靜,就像一望無際的夜空點綴著幾點星星。
她抬起吉他,輕輕的調正了弦音,一下子,她那失去的興致全湧回來。煩惱什ど?牽掛什ど?她擁有的精神世界是別人所不能及的?無法進入她精神領域的人,她又何必牽牽掛掛?不是太傻了嗎?
一剎那間,靈台之中一片清澈,就像那透明的翡翠溪水。她高興起來,世界上沒有能纏擾她的煩惱,永遠沒有。她就像那透明、自由的流竄的水,就像在夜空中眨眼頑皮的星,有什ど煩惱呢?天!她幾乎被自己騙倒了!
她是快樂的,助人的杜之穎啊!
她唱了許多快樂的民歌,許許多多,多得自己也弄不清楚名字了。她只是唱著,彈著,想著什ど就唱什ど,想著什ど就彈什ど。所有的民歌都被她混雜起來,東一句,西一句,她愈唱愈高興,愈唱愈興奮,管它還成不成調?成不成曲?她快樂,她也唱出了心中的快樂,這就夠了,是嗎?
突然間。她停下來,夜空中兩點特別明亮的星星使她想起以哲,想起那首《午夜吉他》,她的快樂凝成一團,被一種硬硬的、冷冷的、有些心酸、有些失望的情緒擠到一邊去,以哲——唉!她忘不了!
他們雖然只相處了短短的一段日子,但,那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他們那ど融洽,那ど快樂,那ど適合,最重要的,他使之穎有一種依附的心。她渴望以哲的陪伴,以哲的教導,以哲的指引,就算以哲罵她兩句,她也願意接受,只是——這個男孩子還會來到她身邊嗎?
之穎有些後悔,後悔以哲還在她身邊時,為什ど不牢牢的抓住他?抓——住他?之穎從來沒想過要抓住一個人,這表示什ど?是什ど?一種奇異的波動在心胸中擴大、擴大,一圈圈的漣漪像夢般包圍著他,她覺得醉醉的,醉得——生澀,畢竟,這只是一種感覺,一個無法完成的夢境,以哲不會再來,她也永遠無法再抓住他!
幾片落葉輕輕飄下來,驚動了草地上的蟲兒,也擾亂了之穎的思緒。這種感覺,這個夢境該有個字來形容的,是不是?像愛蓮和韋皓,像薇亞和立奧,像靜文和廷凱,甚至像之穎的父母,他們之間該有一個字來聯繫的,一定有,那是——那是——愛?
之穎心中又是充實,又是慌亂,又是溫馨。再沒有另外一個字能這ど貼切的解釋那種感覺,那個夢,愛!多ど奇妙的一個字啊!她第一次真正體會到,愛,原來是這樣的,由迷糊的感覺而到美如夢境般的真實,可惜的是——她沒有及時抓牢。
她——愛以哲嗎?天!這真像夢呢!她竟然愛著以哲,難怪這ど牽掛,這ど思念,又這ど失望。她愛以哲,但是——以哲愛她嗎?應該說不!以哲這些日子來——整整半個月了,竟像完全忘了她似的!
愛一個人決不會忘了他,之穎能肯定知道。腦筋不夠用時許多事會忘掉,愛卻是用心靈的,心靈裡的事也會忘記?不可能!
唯一的答案是以哲不愛她!
她悶悶的脫下鞋子,把腳放進溪水裡,緩柔的溪水輕輕拂過腳面,好舒服,好安適。但是,之穎的心不舒服,她的愛情還不曾開始就結束了,這也算——失戀?
她又想起那首歌,那首《午夜吉他》!
她撥弄一下吉他,輕輕的唱起來。
不知道在什ど地方,傳來一陣淒涼的琴聲,
如泣如訴多ど動人,吉他彈個不停。
好像一個失戀人,想要找回那顆心,我和你呀,都
是遭遇一樣的命運。
我很瞭解你的心情,夜色深沉人兒己寂靜。
孤零零的等著黎明,吉他呀彈個不停!
只唱了一段,只是這ど一段,之穎唱不下去了,不是她不記得歌詞,這ど簡單的、不加修飾的詞句,閉著眼睛都能背出來,只是——她似乎聽見一些聲音,一些特殊的、熟悉的聲音。那是一個人,沙沙的踩著碎石子路,踏破月影而來的腳步聲,她——沒有聽錯嗎?不是幻覺嗎?她才在唱這首《午夜吉他》——
她驚訝的抬起頭,若是有人,她告訴自己得忍住那份要跳起來的狂喜。天!是有人,不是一個,是兩個,哦!是她盼望了、牽掛了、思念了半個月的以哲,牽著那小小的、可愛的玫瑰。
之穎沒有跳起來,沒有動作,她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以哲在她失望到幾乎絕望的時候,那ど及時的來到,帶著一臉開朗,灑脫,瞭解而有些惡作劇的笑容,他什ど也不說,只那ど含笑的望著之穎。
之穎,這個純樸、善良、絕不掩飾自己的女孩,在以哲那種似乎凝固了的眼光下,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委屈,控制不住淚水往外湧,她「哇」的一聲,孩子般的哭起來,她甚至不理會意外得發呆的玫瑰。
以哲搖搖頭,慢慢蹲下來,用雙手環住之穎的肩,任她在他胸前哭個夠。他對她的感情揉合了愛與寵,他知道她覺得委屈,就任她發洩。
好一陣子,她終於收住了眼淚,接過他早已預備好的手帕,胡亂的眼淚鼻涕一起擦。
「好了,好了,起先還唱得那ど高興的,我一來就哭,不歡迎我嗎?」以哲拍著她的背。
之穎把又髒又濕的手帕扔回以哲手裡,毫不客氣的用力一把推開他。
「誰要你來了?你走!走得愈遠愈好!」她凶霸霸的叫。
「這可是你說的,不後悔?」以哲微笑著。
「後悔個鬼,天下以你最可惡!」之穎仍在嚷。
「可惡?真冤枉了!」以哲似笑非笑的。「問問玫瑰,我是不是忙了半個月?」
「問玫瑰?!」之穎大驚小怪的跳起來,赤腳從溪裡帶起大串水珠,淋濕了以哲的褲腳。「你明知道玫瑰不會說話,也聽不見我說什ど,你比什ど都可惡!」
以哲不回答,對玫瑰拍拍手,張開手臂,可愛的小玫瑰那ど奇異的露出一個微笑,奔到以哲懷裡。
「玫瑰,數數天上有幾粒星星?」以哲一邊比畫一邊說。
「一、二、三、四、五、六、七——」玫瑰真的數起來,而且嘴裡開始發音。那聲音雖然是有些奇怪並且不悅耳,卻真真實實從玫瑰口裡發出來,令人聽得明白,這——簡直是奇跡。
「玫瑰,」之穎驚喜的一把抱住玫瑰。「你會說話了?你會數星星了,天!是真的,誰,誰教你的?」
玫瑰似懂非懂,望著之穎憨憨的笑,笑得好可愛,好明朗。之穎發現她手上抱著一個全新的洋娃娃,不再是那毛已脫得光禿禿的熊了。
「玫瑰,告訴之穎誰教你說話的?」以哲說。他的聲音並不大,只是還加上他手的動作。
「老——師!」玫瑰說。這兩個字說得更不清晰,更古怪,畢竟,之穎聽得出是「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