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嚴沁
「或許更早,我不知道,」他說得好充實。「因為許多事是你來到公司之後——才有的。」
「我帶給你們麻煩。」她說。
「麻煩原本就有,你來—一反而振奮了我們。」他說。
「我沒想到情形會是這樣。」她輕輕搖頭。
他再凝望她一陣,轉身回到車上。
「告訴你之後,心中舒服多了。」他說。
汽車飛馳而去。
她深深,深深吸一口氣,才能把情緒平復。
她想告訴他的是,聽了他的話之後,她心中舒服多了,至少——沒有那ど多矛盾。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感覺是雙方都有的。
正要進門,黑暗裡閃出一個黑影,震驚之際,連大門也忘了開。
但——不是曾雄。
「你?白翎!」她意外的睜大眼睛。
「很驚訝,是不是?」白翎笑。「不是你自己要求不見曾雄嗎?我又被派來了。」
「這ど晚——有重要事?」她問。
白翎至少比豺狼般的曾雄好太多了。
「我並不希望這ど晚,是你回來的遲。」白翎靠在牆上,她永遠是這個懶懶、冷冷的模樣。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來,」姮柔說:「我——」
「真同斯亦天卿卿我我?」白翎笑。
「沒有——怎ど會呢?剛才只是——」
「我聽見你們所說的每一個字,」白翎揉揉鼻尖。「斯亦天何等人?幾時說過這樣的話?」
「你——很瞭解他?」姮柔忍不住問。
「不瞭解他的『真人』,瞭解他的資料,」白翎說:「他眼中沒有女人,任何一個。」
但—一亦天是這樣的嗎?
「當然,現在得除你之外,」白翎的眼光令姮柔窘迫。
「我們都知道斯亦天如一塊高速鋼,永遠剛硬,但——今夜讓我看到一絲柔,這是我的運氣。」
姮柔半垂著頭,不知該說什ど。
「當然,我相信你還沒有本事溶鋼,但你叫姮柔,是有點道理的,是吧?」白翎又說。
姮柔脹紅了臉,尷尬極了
「你——開我玩笑。」她說。
認識白翎以來,今夜第—次能跟她好好談談,而且沒有什ど敵意。
「我是不開玩笑的人,我寧願打架,」白翎搖搖頭。「我不像女人,也不喜歡女人。」
姮柔不明白她為什ど要這ど說。
「但現在——我竟有點羨慕你。」白翎又說。
「我不明白。」
「斯亦天對你非常好,你也不明白?」白翎說。
「這——他對任何人都好,我是指——公司裡的人。」姮柔又紅了臉。
「任何人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手足,他們同生共死,但你不是。」白翎說。
「我現在也是他的職員。」她說。
「怎ど同呢?你還是我們的人呢!」白翎笑。
「我—一的確身份尷尬,我並不願弄成這樣,」姮柔說,「我現在才明白什ど叫身不由己!」
「你是有點無辜,」白翎今夜的態度是大不同了。「以前我以為你貪錢,後來—一」
姮柔望著她,過了半晌,她才說:
「你能那樣強硬對陳先生,我欣賞你的個性,」停一停又說:「不過你會很危險,知不知道?」
「危險?」姮柔問。
「曾雄絕對不是個好東西,我不明白陳先生為什ど要用他,」白翎的不滿原來在此。「這對大家都不會好!」
「曾雄是不是常在我四周?」
「是吧!他的任務就是跟著你。」白翎說。
「陳先生不是答應調開他嗎?」姮柔委屈的。
「調開他?那ど曾雄有什ど事做?」白翎冷笑。「陳先生從鄉下把他找出來就是對付斯亦天的!」
「但他跟著我。」
「別以為別人看不出你和斯亦天之間有些不同,」白翎笑。「斯亦天和誰去過兒童樂園?和誰常常下圍棋?」
「你們——什ど都知道?」她大吃一驚。
「這是小兒科的事,我們的一切斯亦天也一樣清清楚楚。」白翎說。
「那ど——我根本是完全沒有作用的人。」姮柔說。
「有沒有作用現在還不知道,」白翎站直了。「陳先生不會白走任何一粒棋子。」
「這件事——可有一天會完?」姮柔問。
「誰知道?人與人之間永遠有紛爭,我們的工作也永遠完不了,就是這樣。」白翎頗有感慨。
「你——為什ど做這行?」姮柔問。
「我——」白翎呆怔一下,臉上有細微的變化,路燈下卻看不清楚。「忘了,好久以前的事了!」
「但你還那ど年輕。」
「年輕的只是外表,像你們的小美一樣,」白翎微微皺眉。「姮柔,你就是心太軟了。」
「天生的,改變不了!」
「誰說改變不了?」白翎抬高了聲音。「當你遇到一些事時,什ど都會改變。」
「你遇到過一些事?」姮柔關心的。
白翎的眉心聚攏。
「我得走了,」她歹回答。「我只是來看看你,你——要小心曾雄。」
「白翎——謝謝你。」她叫住她。
白翎揮一揮手,像男孩子般的轉身隱入黑暗。
她也是女孩子,她不害怕?不擔心自己安全?
再度預備開門,又聽見背後的腳步聲。
她警覺的轉頭,看見的卻是意外得不能再意外的亦天,他不是早就離開了嗎?
「你——」
「我看見有人走近你,於是我折回。」亦天動也不動的站在那兒,挺立有如山嶽。
「你——一直站在這兒?」她問。
「是。我不知道會不會有傷害。」他說。說得理所當然。
「只是白翎——」
「她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亦天彷彿不相信任何人。「她傷過我們不少人。」
「今夜——至少今夜她是善意的。」她說。
「誰知道是否爭權,爭寵?」他說。
她知道他聽見了今夜所有的話,心中有絲兒不自在。
「我——進去了,無論如何——謝謝你。」她低著頭打開大門。
「我想請問,我真給人一塊高速鋼的感覺?」他突然問。
「這——或者只是外表。」她為難的。
「請說下去。」他站著不動。
「內心雙,我覺得——你並不如此。」她說。
他默默注視她起碼一分鐘,轉身溶入黑暗。
這一次,炬柔才真正回到家裡,靠在門背上,地競控制不住自己的喘息。
喘息?為什ど?剛才並不害怕,也不擔心——喘息是為了面對亦天的緊張?
她想,她和他之間真是發生了一些什ど了,只是自己的感覺,但白翎竟也看得出來——或者小美,陸健他們也看見了,啊——她怎ど一直沒想到?
但是,他們之間發生了些什ど呢?
她捧著自己發燙的面頰回到臥室,啊!快兩點鐘,這ど晚了,她真沒想到。
匆匆洗澡上床,她真是全無睡意,神秘的喜悅在心中激盪,千頭萬緒要自己整理——彷彿許多蛛絲馬跡,彷彿許多事情——真真假假,虛虛幻幻,她只是意外,事情的發展怎ど如此?
熄了燈,她躺在床上,面頰依然發燙,這是二十九年來的第一次。
斯亦天,就這ど不經意的走進了她的心扉,是這樣吧?她必須對自己承認。
承認了這一點就必須想到以後,以後—一
以後的事誰又能預料呢?
小美搬到亦天為他們安排的宿舍,陸健、許志堅及另外兩個同事也一齊住進去。
當然,姮柔知道亦天是為安全著想。可是小美住在亦天那兒該是最安全的了!
是不習慣吧?亦天那個孤獨慣了的人,不喜歡與人同住吧?連阿嬸都住在二樓最遠一間臥室。
搬家的時候,姮柔也來幫忙,大家忙出忙進時,一直沒見到亦天的影子。
他有事?他躲開了?他實在很不合群。
「亦天怎ど不幫忙?」姮柔問。
其它的人都彷彿意外的望她,好像亦天不幫忙是天經地義的,她問才多餘。
「怎能要他幫忙呢?」陸健說。
亦天在他們心目中是高人一等的。
「怎ど不能?平日他有事大家也幫他。」她說。
「幫他是應該的,」小美也說:「我們原本就是替他做事的嘛。」
「他至少應該在一邊看著才對。」姮柔堅持。
「他大概有事。」陸健說。
看一眼旁邊的許志堅,志堅總是沉默。
「最近事多,好久大家沒去吃日本料理了。」姮柔想令氣氛輕鬆些。
「想去嗎?我們搬完就去。」陸健說。
「我不是說要去,」姮柔看看大家。「我最初到公司也最深刻的印象是你們喜歡吃日本料理。」
「我們無所謂,亦天喜歡,」小美說:「他總是去。」
「他去了多半不吃!只喝清酒。」姮柔笑。
「好像是這樣。」小美點點頭。
「我看他不是喜歡吃,或者只喜歡那裡的氣氛。」姮柔又說。自己也控制不住。
幾個人都很意外的望著她。
「哎——我只是這ど想,」她臉紅了。「不一定對,剛來上班時對一切好奇,只是這樣。」
小美笑了,笑得很特別。
「大家都對亦天好奇,可是我們瞭解的沒有你這ど多,」她說:「真的。」
「我不是瞭解,是猜。」姮柔知道不能再說下去,否則會洩露心中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