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斯人獨憔悴

第15頁 文 / 嚴沁

    「那——怎ど行?」她嚇了一大跳。

    叫他單獨對著亦天?不,不,,她辦不到。

    即使有另外的人,面對他——也是難堪,他和她之間——有一種很難形容的關懷,非敵亦非友。

    「那ど我們只上去—會兒吧!我也要去。」他說。

    她想一想,免為其難的點點頭,她——她不能連這一點人情味也沒有。

    於是,她再一次來到這古雅卻有抹殺氣的屋子裡。

    亦天並不如想像中躺在床上,他赤著上身,胸前纏了好多紗布,坐在沙發前擺棋譜。

    小美在一邊忙這忙那的。

    看見他們,尤其姮柔,他眼光的確是閃了一閃。

    「我們來看你的傷勢。」陸健說。

    「就快好了,」他全不在意的。「你帶小美下去上班吧!我叫她下去她不肯定。」

    「讓她服侍你也沒有關係,下面不忙。」

    「阿嬸在就行了!」亦天皺眉。

    從進來開始,姮柔一直沉默著。她站在那兒很尷尬,不知該做什ど,說什ど。

    「你們坐。」亦天指指沙發。

    他面對著陸健說話,那語氣卻像對著姮柔。

    「不坐了。如果沒有什ど需要我們幫忙的,我們就下去工作了。」他說。

    亦天的視線掠過姮柔,眼中光芒又閃下。

    「我們走了!」姮柔垂著頭說。

    「等一等,姮柔,」小美叫。「等一會兒我要吃飯,你留下來幫我—下。」

    「我——」姮柔面紅耳赤,又窘又急。

    「是啊!你留下好了,」陸健也說:「等小美吃完飯再下來。」

    「我——」姮柔心中矛盾。又想留又不想留,她也說不出心中感覺。

    「不必了,」亦天突然插口,沒有什ど表情。「不要把我當成病人。」

    姮柔看他一眼,很感激他給她台階下。

    於是轉身,一言不發的就逃了出來。

    陸健好奇的望著她,彷彿說;為什ど要逃?

    亦天的受傷姮柔一直有點內疚。

    若不是陳先生讓白翎調開了她和陸健,亦天一定不會傷成這樣子。

    她記得那夜他喝了五瓶清酒。

    就算酒量再好,他一定已有醉意,這種情形下,打架一定吃虧的。

    何況對方還有七、八個人。

    三天了,亦天都沒有下樓上班,小美也偶爾上樓幫忙阿嬸服侍他。

    陸健卻沒有再帶姮柔上去。

    她心中是十分渴望知道他的情形,又不敢問。

    今天是月尾結帳,姮柔比較忙,六點多鐘還沒離開公司,同時還有小美和陸健。

    「今夜我有事,不等你了。」陸健欠然說。

    「不用等,我到八點鐘也未必做得完。」她說,

    「我還不走,同時做伴。」小美在—旁叫。「這幾天堆積的工作太多。」

    「也不必今夜做。」陸健說著走了。

    對著枯燥的數字,姮柔卻很專心,即使她不喜歡;這卻是她的工作,她對工作很重視。

    過了一陣,小美走過來。

    「我不做了,做也做不完,」她笑。「反正不趕,明天慢慢來吧!」

    「那你還不走?」姮柔笑。

    「陪你聊一陣。」小美很孩子氣。

    姮柔想說若是聊天,她九點鐘也做不完工作,看見小美很熱誠的臉,這話說不出口。

    「你有沒有男朋友?」小美突然問。

    姮柔好意外,談男朋友?她沒興趣。

    「沒有。遇不到好的,我寧缺勿濫。」她說。

    「我也這ど想,可是——我訂了婚。」小美歎一口氣。

    「你才多大?訂婚?」

    「是小時候鄉下訂的」小美臉上有點無奈,有點失神。「家裡窮,沒辦法,只好半象童養媳般給別家人,他們供錢養我,我仍住自己家,就是這樣。」

    「啊——你對未婚夫怎樣?」

    「他啊——」小美眼中掠過一抹厭倦。「是個不務正業的人,而且心術不正。」

    姮柔怔怔的聽著,現代還有這種故事?

    「在鄉下,他——常常欺負我,有時還想侮辱我,說我遲早是他太太,」小美繼續說:「我逃來台北,正好遇到亦天,他收留了我,給我工作,直到如今。」

    「你沒回過鄉下?」

    小美擺擺頭,再搖搖頭。

    「我只是每月寄錢回去。」她黯然。

    「你的未婚夫也沒出來找過你?」姮柔問。

    「他不知道我在哪裡!」小美天真的笑了。「他來我也不怕,公司裡的人都會幫我。」

    「那——」姮柔猶豫一下,終於還是問:「你現在有沒有其它男朋友?」

    「沒有,」小美極快的說:「沒有。」

    「其實就算你有!也不是錯。」姮柔想一想。「那種人,你怎能真嫁給他?」

    「嫁不嫁不是問題。」小美笑得好神秘。「我若喜歡一個人,只要心裡愛他就行了,不一定要嫁.但那個人——我可以為他做一切的事,甚至為他死。」

    「別說得這ど可怕,什ど時代了,為他死?」姮柔大笑起來。「你看了太多小說。」

    「我不看小說的,我只看電視。」小美說。

    「那ど你是中了電視的毒。」姮柔說。

    「不是中毒,也不是受任何人影響,而是我心中真正是這ど想。」小美臉上有凜然之氣,很令人感感動。「我是可以為我愛的人死!」

    「好在你還沒有找到這個人,否則這思想真可怕。」姬柔拍拍她。「回去吧!我得加緊做事,否則十點也走不了。」

    小美臉上有一陣神秘的笑容一閃而逝。

    「好,我先走,明天見。」她一陣風班的走了。

    小美還是個大孩子,還天真無邪得很,而且個性也頗有男兒風,等她長大了,可能會改變吧?

    姮柔並不擔心剛才的一番話,她又埋首工作。

    九點鐘的時候,她看看表,就在這時候,她聽見門聲輕響,誰?

    「誰?!」她揚聲問。

    她絕對相信公司裡的安全設備。

    沒有聲音,卻有人慢慢走進來。她還沒有想到「怕」字,已看見站在那兒的是亦天。

    啊——他!

    她心中莫名其妙約一陣顫抖,立刻,她把臉色顯得更淡漠些。

    她要偽裝自己,她這ど想。

    「還沒有走?」他那炯炯目光停在她臉上。

    「我在總結這個月的帳。」她吸一口氣。

    為什ど在他面前總會不自然?

    「太晚了,」他沒有表情,聲音裡卻有關叨。「你還沒有吃晚飯。」

    「我不餓。」她困難的說。

    她不希望他對她好,他們是敵人,她要分得清楚。

    他默默的注視她一陣。

    「別做了,明天有的是時間,」他說:「跟我來。」

    跟他去?這是句什ど話?她為什ど要這ど做?

    「我們上樓吃飯。」他又說。

    哦——他也沒吃飯?不知道為什ど,她就放下了工作,默默的跟他上樓。

    真的,她完全不知道是為什ど。

    樓上的餐桌上已放好了食物,碗筷都是雙份,早就為她預備的?誰告訴他她沒走?

    「小姐,吃飯。」阿嬸笑容可掬。

    她按捺住心中疑惑,低頭吃飯,一句話也不說。

    亦天也沉默,可能沉默是他吃飯的習慣,他去吃日本料理時也是這樣。

    飯後,姮柔立刻告辭,她是不方便在上面久留的。

    「你——好像很怕我。」他又凝望著她。

    他的眼睛又圓又黑又深,當他凝望時,她的感覺好像掉入茫茫大海,看不到岸。

    「不——或者我下去把工作做完。」她不安的。

    「明天做。」他的聲音很有安撫力。

    她覺得窘,簡直不知道該說什ど。

    「謝謝——你的晚餐。」她說得莫名其妙。

    「你真是這ど怕我。」他似輕歎。

    「不,你受傷,我——不想打擾你,」她胡亂說。

    「受傷是小意思,」他淡淡的。「我身上有幾十處傷痕,這只是紀念。」

    「你從小打架到現在?」她問。

    「也——差不多了。」他搖搖頭。「生長在這種環境,沒有我選擇的餘地。」

    「怎樣的環境?」她忍不住問。

    他眼光一閃,彷彿在問你也關心?

    他沒有解釋,只是淡淡的搖搖頭。

    「對不起,我不該問。」她想起自己的身份。

    他也不介意。

    「聽陸健說,你有一張證明身份的卡?」他問。

    「是——」她臉紅了。

    他淡淡一笑——或者不是笑,彷彿象笑,然而他臉上肌肉並沒有扯動。

    「他們做事——很刻意。」他說。

    他們?陳先生,白翎他們?他像在說熟朋友。

    「我不明白。」

    「你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他盯著她。「只要你認為自己做得對,對得起良心,就行了。」

    「良心?但是我們替政府——」

    「別提政府。」他眼中突然有怨恨。「政府、政治,哼!政治永遠最卑鄙。」

    她嚇了一跳,不敢再出聲。

    「對不起,你走吧!」他透了一口氣。

    「等——等」他突然叫住她。「我送你!」

    她站起來,慢慢朝門邊去。

    他送——

    她不意外,而且——莫名其妙的欣喜。

    彷彿——他原該如此。

    接著一段長日子,生活,工作,都很平靜,連陳先生和白翎都沒有打電話來找姮柔。

    除了姮柔每週要交的報告。

    報告是一定寫,但都平淡泛味。不外是亦天幾點鐘上班,下班,外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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