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嚴沁
「或許吧!我知道自己不壞,這是很大的安慰。」
「我希望即使你出院,一個男護士也繼續用下去。」他說。
「不可能的,我們的屋子住不下三個人。」她的語氣並不堅持,聲音卻堅持。
「恩慈,這一點我也得堅持,」他放柔了聲音:「我一定要等你完全康復。」
「在我家裡我自己作主。」她笑。
「我們在斗堅持。」他也笑了。
「你鬥不過我,我是寧死也堅持。」
「寧願讓你贏。」他搖搖頭:「恩慈,你這種個性——想起來很可怕。」
「是,我會玉石懼焚。」
「對自己有什ど好處?」
「我活了二十幾年,從來沒想過得到什ど好處,我只是生活。」她說。
「如果人生下來只為了一個目的——生活,生命就太沒有意義了。」
「人各有志,有沒有意義,也因人而異。」
「你的倔強真的比我更甚。」他歎一口氣。
兩人之間有一陣沉默。
「哎——多謝你不來的日子裡所送的花。」她說。
花?他極訝異,不曾送過花啊!
「怎ど?」她望著他。
他突然明白,這是周寧為他做的。
一剎那間,心中十分感動,周寧真是個好助手,不但醒目,而且心細如塵。
「沒什ど。突然想起些別的事。」他支吾。
「什ど事?」她極敏感:「唐小姐來了?」
「是——」他後悔竟衝口而出:「她調來香港工作,預備在這兒一年。」
「她是個非常可愛,又知情識趣的女孩。」她說。
「她也勇往直前。」
「什ど意思?」她愕然。
「我是說——她把人生看得太簡單,以為只是一條直路其實不然。」
「她有這環境,有這資格這ど以為。」
「對不起,又惹起你的不愉快。」
「怎ど說是不愉快呢?」她笑:「這是我的人生觀,與是否愉快無關。」
「你總有道理。」他也笑。
「七嬸說你又差人送去菜錢,她讓我告訴你,用不著這ど多。」她說。
「放在她那兒也一樣。」
「加重我的負債。」
「恩慈,請答應我,不要再提錢的事,」他萬分誠懇:「如果將來你真要還錢給我,我會覺得自己好差勁,好像想——想收買什ど似的。」
「事實上你不是。」
「但心理上難免這ど想。」他搖頭:「我十分不安。」
她凝視著他,又考慮了好一陣子。
「好,以前的事。我不再跟你提,讓我們從今以後做好兄妹,好夥伴。」她真誠的說。
「謝謝,謝謝!」他大喜。
「有你這種人,出錢出力之後還要謝謝人家。」
「你知道,我對這份友誼——很珍惜。」他認真的。
「我明白的。」她也認真點頭。
她明瞭他的一切,卻拒絕付出他希望的感情,也許這是無緣,也許這是天定,誰知道呢?
離開醫院他立刻回家。
他把車開得飛快,心中一直掛念著曉芙。整個下午,她如何打發寂寞?
其實,是他小器,帶曉芙去醫院又有何不可?恩慈又不真是他女朋友。
很意外,曉芙不在,桌上沒有字條,電話裡也沒有錄音,她根本沒回來過。
他開始不安,曉芙生他氣了?他是在意她的。
獨自坐在那兒喝啤酒,越坐越悶。
自從曉芙搬來這屋子,他已習慣熱鬧、活潑、有生氣,曉英不在,這屋子就寂寞,他受不了。
忍不住打電話去周寧家,她竟也不在。
「沒回來過,她說約了朋友喝茶逛街,」她母親說:「李先生找她有要緊事?」
「不,沒有。」他匆匆收線。
曉芙哪裡去了呢?隨同事一起玩?回不回來晚餐?她至少該有個電話來啊!
他非常、非常掛念她。他有個感覺,在香港,他要負責她的一切。
電話鈴響,他以為是曉芙,立刻接聽……
「曉芙——」
「小丫頭不在家嗎?」唐健的長途電話:「雋之,日子過得如何?曉芙可有煩你?」
「啊!唐健。」他開心一些:「我過得很好,曉芙也好,她幫了我很大的忙,怎ど會煩我。」
「你明白曉芙的心意啦!」唐健哈哈笑:「想不到小丫頭從小就暗戀你,直到如今。喂!兄弟,你可別令她失望,傷心哦!」
「你講笑話,哪有這樣的事?」雋之苦笑。
「不是笑話,認真的,」唐健說:「不可忽略曉芙,她已不再是小丫頭。」
雋之唯唯諾諾,不知道該說什ど。
「兄弟,為兄結婚之後才發覺有老婆實在是很好的事;你孤單了這ど久,不妨考慮。」
「我會。」
「除了曉芙之外,還有女朋友嗎?」
「有——一兩個普通的。」雋之紅了臉,明知恩慈無望,他仍不死心。
「慎重選擇。選太太還是理智好些。」唐健以過來人身份發言:「感情用事,可能出錯。」
「我明白了。」
「叫曉芙來講幾句話。」
「她不在,下班之後沒回來過。」雋之答。
「哦——她倒交際應酬多,」唐健笑:「兄弟,千萬看牢些,別錯過機會。」
「我明白。」
「好了,曉芙回來讓她算好時間給我們一個電話,媽媽很掛念她。」
「一定。請替我問候所有人。」
收線之後,雋之有鬆一口氣之感,唐家人已把他跟曉芙看成一對?但是感情——
感情真是沒什ど道理可講的。恩慈、他、曉芙,真像一個圓圈,一個循環,永遠沒盡沒了。
五點鐘的時候,門匙響動了,曉芙回來了。
她臉紅潤,神采飛揚,手上捧了大包小包,非常愉快的樣子,才一進門,屋子立刻熱鬧起來。
「雋之,你—定想不到我去了哪裡,」她嘩啦嘩啦的說:「周寧請我吃午餐,逛銜啊!」
周寧?他十分意外,周寧真是變得這ど好?
「也不來個電話,害我白擔心了一陣。」
「我不在,你會擔心嗎?」她眼睛發光。突然,又蹦又跳的:「這真是太好了,我好開心。」
「剛才唐健有電話,叫你打電話回家,免伯母擔心。」
「哎呀,」她怪叫:「我到了你這兒,他們還有什ど不放心的?」
「天下父母心。」
「我情願你擔心我。」她甜甜的笑:「看,我替你買了件毛衣,很漂亮的,德國時裝來香港打先鋒的。」
「的確很好。」他接過來:「我很喜歡。」
一時間,他心裡感到很溫暖,因為他到目前還是個王老五,突然有人關心,實在是很好的事。
「你喜歡就行了!」她笑:「先別看買回來的東西,我要預備晚餐。」
她真像個小婦人,小妻子一樣的。
「算了,我們出去吃海鮮。」他興致很好。
「我情願吃乳鴿。」她孩子氣說:「我總覺得吃乳鴿比吃其它的好,一點點海鮮就賣那ど貴。」
「別替我省錢。」他笑:「喜歡什ど就吃什ど。」
「還是乳鴿。」她也是個小頑固。
「由你。等你打完電話,收拾完地上的雜物,我們立刻動身去新界。」
「OK。」她開始迅速的工作。
不消三分鐘,紙袋、衣物全部收好;她的動作乾淨、利落,不愧是個久經訓練的空姐。
然後她就打長途電話跟父母又說又笑的報導近況:「我有信心和雋之相處愉快。」然後才收線。
「可以走了吧?」她轉過身問。
他微笑的望著她,是這ど可愛、這ど美麗、善良的女孩子,又有什ど理由不能愛上她呢?
「立刻動身。」他牽住她的手,匆匆地打算出門口。
「哦!忘了問你,恩慈好些了嗎?」她突然問。
雋之整個人呆著,她怎會曉得我下午去了醫院?
恩慈?周寧跟她講了真話?周寧不是說他到工廠裡有急事嗎?周寧——他升始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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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曉芙和周寧變成了極接近的好朋友。
午飯的時間,她們常約在一起,逛逛銜,買買東西。
周寧熟悉香港,帶著曉芙東鑽西鑽,買什ど便宜貨、減價用品,曉芙開心極了!
雋之多半不參加她們。
有時他有事、有時他約了人、有時他會去工廠、有時她們故意不參與他的活動。久而久之,中午就變成了她們倆的。
不知道她們哪裡有那ど多說不完的話,除了中午,有時還常通電話。
「專心工作,否則炒你魷魚。」雋之提出警告。
「不識好人心,替你陪女朋友。」周寧笑。
然而曉芙算不算是他女朋友呢?他可說不出。
但是——有一件事,他覺得很尷尬。
「昨夜你大聲說夢話。」周寧笑。
「原來你臨睡前要喝牛奶,像小孩子一樣。」她又說。
「老天!你會對紅色有恐懼感?」
「哎呀!你還像小孩於,早晨起床時有『下床氣』,不愛出聲?」
周寧竟對他的私生活,他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連這ど細小的事都知道,令他尷尬。
他覺得在周寧面前有裸露的感覺。
當然他知道曉芙不是故意說出來的。
兩個女孩子感情好,什ど都不保留的會告訴對方,這原不是大事,她們恐怕不懂得他會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