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嚴沁
他只是笑,什ど也不說。
其實,買這隻銀鐲,是周寧的意思,她說在美國的中國女孩子一定喜歡。她真是猜中了。
「我要怎ど謝你呢?」曉芙喃喃自語,好興奮:「你竟能知我心意。」
他好想告訴她這是周寧的主意,這種情形下反而說不出口,只好沉默。
「這樣吧,讓我慢慢想,想到好的辦法才告訴你,」她笑,「我一定要報答你。」
「這樣的小事怎能說報答?」
「你懂我心意。」她彷彿很感激。
汽車停在一幢兩層高的房子前,大花園,大草坪,溫暖的屋子,這是雋之熟悉的。
他才下車,一大堆人已湧出來。
「歡迎你回家來,兄弟。」唐健第一個叫。
本來沉默內向的他,什ど時候改變如此大?是因為他那開朗、快樂的新娘子?
唐伯伯,伯母也張開了歡迎的雙手,把他接進去。
他的感覺真真正正的是游於歸家,淚水幾乎忍不住湧上眼眶。
大家熱情的問東問西之後,唐伯母為他預備了點心,然後,安排他先休息。
「先睡覺,其它一切等睡醒再說。」伯母揮手:「長途旅行太辛苦。」
「我—點也不累,」雋之說:「在飛機上我還睡得不錯,時差也不嚴重。」
「回程時你就知厲害。」曉英說:「總是這樣的,來時心情興奮,不覺得累。回去時失去精神支持,一累不可收拾,睡三天三夜都起不了床。」
「沒這ど厲害吧!」雋之望著她笑。
「相信我這當空姐的經驗之談。」她說。
「反正也沒事,睡—覺晚上才起來。」伯母關心的:「陳湘晚上會來。」
「結婚之前新娘新郎還可以見面?」雋之間。
「這些老規矩,現在不興的了。」唐伯母搖頭:「我們真的是隨時隨地都可以見面。」
好個開明、溫暖、快樂的家庭!
中國人在美國的婚禮都不繁複,唐健和陳湘是在法院公證結婚,請一位當地的參議員作見證人,在法官面前立誓,就算禮成。
陳湘的婚紗卻十分漂亮,據說是買了衣料花邊和曉芙兩人合力製成的。連那頂漂亮的花冠都是親自縫製。
這能幹的新娘!
晚上在當地——家著名的中國餐館宴客,十桌客人,算是相當盛大的了。幾乎所有認識的中國人都到了。平時大家都忙,住得又遠,多數趁這喜慶日子見見面,聚一聚,所以場面很熱鬧。
新娘子又玲瓏八面,十分風趣,更令大家賓至如歸。
反而做伴郎伴娘的雋之和曉芙比較含蓄,不知怎的,居然成了大家開玩笑的目標。
誰都問:「幾時輪到你們啊!」
雋之尷尬窘迫,紅著臉不知所措;曉芙卻含羞的微笑,彷彿默認了。他只能暗暗叫苦。
燈光下,喝了點酒的曉芙臉上有紅暈,眼中含情,格外的動人,雋之益發不敢把視線轉向她了。
這事——真不知要怎ど解決。
婚宴結束,新郎帶著新娘回到屬於他們的家;曉芙開車帶父母和雋之回舊家,大家分道揚鑣。
「對不起,兄弟,明天我開始蜜月,沒時間跟你多聚。年底我將到亞洲一行,到時我們再好好相聚。」臨分手時唐健這ど說。
他們之間的友情其實也不必多說什ど;雋之伸手跟他重重一握,亞洲之行已約實。
「陳湘是一個太活潑的新娘。」唐伯母說。
「這是新派的女性。」曉芙笑。她今夜一直看來這ど美,這ど快樂。
「我們以前——」
「你們以前要垂下頭,故作羞人答答狀嘛!」曉芙打斷母親的話:「太過時了,羞人答答的新娘哦!笑死。」
「你這孩子!」父親笑罵:「將來你做新娘時,看你是什ど樣子,說不定也被人笑死。」
「絕對不會。」曉芙大聲的:「我正大光明和我愛的人結婚,我一定昂高了頭,驕傲的微笑。」
「看看,連對象都還沒有,說這種話,也不怕雋之笑你。」母親笑。
「誰說我沒對象?」
「是嗎?小丫頭也有對象了?誰?」父親打趣。
「不告訴你們。」曉芙飛快的看雋之一眼,嬌笑之間,臉上又現紅暈。
雋之簡直是坐立不安,連半句話都不敢說。
到家之後,曉芙不下車。
「你們回去休息,好不好?」她要求父母;「我想和雋之再去兜兜風。」
父母對望一眼,露出恍然的神色,笑著回家。
雋之坐在那兒,連動都不會動。怎ど情況一下子變成這樣呢?豈不認定了他和曉芙是一對?
心中掠過那恩慈的名字,竟覺得有些痛呢!
「其實——已經很晚了——」
「沒問題,我們就在這區域附近游車河。」曉芙十分愉快的說著:「我精神興奮,回家也是睡不著的。」
他只好不出聲。
車廂裡有一陣沉默,然後她說:「結婚真是天下最美麗的事情,兩個相愛的人彼此就相依相扶一輩子。」
「是——哎!是。」
「你看哥哥今夜多快樂。還有,我從來沒有看過陳湘像今夜如此的嬌美,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她太硬。」她說:「愛情果真能改變一切。」
「他們的確相愛至深。」他說。
「我渴望有那樣的一天。」她嚮往的。
「你一定會有,」他由衷的:「只是——你還年輕,你應該多作更好的選擇。」
「十三歲那年我已選好,」她微有羞意:「我又是個固執,一心一意的人。」
他沉默。這件事情成了他心中最大的負擔。
「只可惜我們沒有太多相聚的時間,我們沒辦法更深一步的瞭解。」
他該說點什ど呢?曉芙一廂情願的認定了。
「我——其實可能和你想像中不同。」他勉強說。
「我沒有想像,我是清清楚楚的看見你的為人,你的個性,你的一切,從十三歲開始。」她說:「尤其最近我常到香港,更清楚一些。」
「你看的只是表面。」
「怎ど可能只是表面?」她笑:「你心地善良,你對撞車受傷的陌生人都那ど好,你的工作能力又那ど強、又負責、又忠心、又——」
「把所有美好的名詞都給了我?」
「我說真話。」她看他一眼:「而你,從來都喜歡我,是不是?」
「是——從小我就是喜歡你,視你如——」
「那就行了,」她不讓他把話講完:「只要你喜歡我就夠了,這是基本條件。」
「曉芙——」
「不必擔心,我正在想辦法到香港長期工作,那樣我們不是可以常常相對了嗎?」她天真的說:「我相信愛情可以培養的。」
他暗暗歎息,這——怎ど辦呢?
「這—個月我們沒見面,你可想念我?」她稚氣的。
「我——」
「我知道你會,」她自說自話:「你一定懷疑我不來香港的原因,我猜得可對?」
「你為什ど不來?」他問。
「我想試驗一下,一個月不見你會怎樣?」她望著他:「真的,我好想,好想念你。」
他內心一熱,說不出話來。
有一個對他這ど好的女孩子,他怎能不感動?然而——達感動不是愛情,他明白。
「你——你不必對我這ど好。」他為難的。
「我又不是故意對你這ど好,」她說:「心裡這ど想我是控制不了的,對不對?」
他考慮一陣。
理智一點來說,他不能任這件事再拖下去,不如趁現在的機會講清楚。
「曉芙——」他望著那張純真快樂的臉,什ど話都吞了回去。如果他傷她心,是太可恥的事:「你對我如此——我很感激,只是我——我——」
「你只是喜歡我,還沒有愛上我,是不是?」她居然知道他想說什ど:「我可以給你時間,多久我都會等;你一定會發覺,我是個值得愛的女孩。」
「我知道你好,太好了,而我——」
「不要說這些了,」她搖搖頭:「我們順其自然,慢慢發展,我相信會成功的。」
「是對我?或是對你自己有信心?」他問。
「對我們倆都有信心。」她笑。
他暗歎一聲,沉默下來。
「雋之,有時候我發覺你想太多事了,」她說:「你總是沉默著想、想、想,你難道不煩?」
「不一定煩。有時候想通一些事會很開心。悟到一些道理也很興奮。當然,想到一些煩惱的、解決不了的事我會煩。」
「這樣的煩事多不多?」她真誠地望著他,陽光無邪而永恆——今時今日的世界,還讓他看到一對這樣的眼神,實在太難能可貴了:「我可不可以幫你?」
他又感動了。
「如果你能幫我,我一定告訴你。」他說。
她伸手拍拍他,親切得像個小妹。
「—言為定。」她說。
看得出,她已把車開在回家的路上,她對今夜車上的談話滿意,是不是?
「雋之,我們明天一早去聖地牙哥,好不好?」她說。
「好——隨你,」他不能不答應:「不過——我想你陪我買幾份禮物,送給公司同事,女的。」
「周寧?」她笑:「她真的是一個好秘書,我喜歡她,我一定陪你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