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文 / 嚴沁
「誰告訴你我會在這兒?」她卻這樣問。
「昨天幾乎訂不到機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在機場等,終於等到一個位置。」他說。
「看到江浪了,是嗎?」她問。
「是——我們談了一整夜。」他說。
「是他要你來的?」
「是我自己來的。」他透一口氣。「一太早就來了,我想——我該來。」
「你的意思是——」她的聲音發抖。
「如果讓你上樓;對你太不公平,」他正色說:「我喜歡一切公平。」
「莊——」她幾乎控制不住眼淚。
她幾乎不能相信這是事實,莊巖——轉意?上帝!是嗎?他回心轉意?
一個孩子,一條生命,他已回心轉意!
「讓我們共同來負擔,」他拍拍她的手。「我是太自私了,事情——也許並沒有那麼可怕。」
「嗯——莊,我真太高興了,」她是激動的。「我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得這樣!真的。」
她用力握一握他的手。
「如果我任你上樓,我——禽獸不如。」他說。
「但是——你根本不想要——」
「我不能讓自己後悔一輩子,」他正色。「我不想要是一回事,他來臨了是另一回事,我們不能弄亂了!」
她呆呆的望住他,不懂他的話。
「我必須面對現實,接受事實。」。他透了一口氣,彷彿輕鬆多了。
「莊,你是說——你接受?」她叫起來。
「我不能讓你從我身邊走開。」他是絕對真誠的,他的聲音,他的神情都這麼表示著。
「何,我真是這麼想,我願意這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
「莊——」她喜悅的淚水等不及的爭著湧出來。
悲傷不能令她流淚,喜悅卻能!她不但完完全全的得到莊巖,還有那個小嬰兒!
多麼美好的事,那個屬於他們的小嬰兒!
她不必問,他當然放棄了他的獨身主義,是不是?他要一輩子和她廝守在一起,他還怎能獨身?
「你答應我替我佈置石澳的家,不能忘記啊!」他說:「我們要先佈置一個嬰兒房,是不是?」
「是——當然是——」她用手背抹一抹眼淚,她不想哭,但喜悅的眼淚完全不受控制的流出來。「我們就開始——今天開始!」
他慢慢的微笑,然後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再見到你真是好開心!」他稚氣的。「我的好開心!」
「如果你今天不回來,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怎樣!」她搖搖頭說。
「不會,上帶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他說道:「我留在紐西蘭的日子很不好過,天天受良心責備,這——不人道。」
「所以,你故意昨天回來?」她問。
「不,我並不知道你今天約了醫生,」他再搖頭。「我只是忍無可忍,就回來了!」
「時間——真是巧得很,一天也不早,一天也不晚。」她透一口氣。「看來的確是一切都有定數,冥冥中自有主宰,不該做的事就不會讓我們做!」
「是!我確信!」他吸一口氣。
「回來——你沒休息過?」她看他滿臉倦容。
「看見你就行了,」他看她。「還有,我們還有一些好朋友。」
「是!」她點點頭;「告訴他們這件事,他們一定好開心,他們一直擔心著呢!」
「昨夜江浪勸了我一陣,」他說:「我真蠢,還一直當他是個情敵!」
「現在還說這些?」她拍他一下。「看,石澳到了,我們回家了!」
回家,總是好事,是吧!
※※※
在莊巖和征世的喜悅中,江浪的電視劇推了出來。
很令人失望,反應並不好。不只不好,簡直沒聲沒息,連提他的人都很少,根本就不受人注目。
對滿懷希望的江浪來說,這是個相當大的打擊,他曾希望能一炮而紅的。
當然,他費了不少心思的宣傳看來也白資了。
他雖然沒說什麼。但他的沮喪和沉默是看得出來的,征世他們都很擔心,又不知該怎麼安慰他。
他依然住在石澳,沒再提搬出去廣播道的事。
他也繼續英文台的主持工作,每天還是去電視台,下班後有時和史蒂拉外出,有時帶她一起回來,但是,他真的失去了前一陣子飛揚的神采。
他把這次的成功與失敗看得很重,是吧!
今天他們回李得很早,史蒂拉還買了許多食物。
「今天吃火鍋,」她笑。「雖然二十度,我們可以開冷氣。」
「人工製造吃火鍋的氣溫。」征世走來幫忙。
她的腹部仍然平坦,看不出有身孕。
「提早吃,」江浪看史蒂拉一眼。「因為今年冬天我可能不在香港過。」
「哦——」莊巖轉過頭來。「決定回美國了?」
江浪聳聳肩,不置可否。
「這個地方——大概不適合我發展。」他說。
征世皺眉,心直口快的說:「我記得你說過美國也不適合你,還說那兒是一個寂寞的地方。」
江浪微微變色,卻立刻說:「但是——那兒畢竟是我家!」
史蒂拉一直沒有參加意見,她手中雖然在忙這忙那,但卻看得出來,她很仔細的在聽。
「有回家的念頭了?」征世打趣。
「家總是要回的,不是嗎?」江浪自嘲的。
「江浪,你可是因為這次電視劇的失敗,才下定決心回去?」莊巖問。
「我——也還沒決定回去!」江浪頗不自然。「我只是在考慮!」
「你真是這麼重視在電視上的得失?」莊巖再問。
「誰都想成功,」江浪考慮著。「當然這次——我是有些失望的!」
「其實這出電視劇的失敗與你無關,不該否定了你自己。」莊巖很冷靜的。
江浪搖頭。「我只是失望,我不再對這份工作存有幻想。」
「我們是不該對工作存有幻想的,我們只要腳踏實地的做,盡自己的力而已。」莊巖又說。
「或許——你對,」江浪搖搖頭。「我以前是太天真了點,我實在把一切想得太容易了。」
「希望愈高,失望也愈大,」征世也說:「我覺得既然失敗的原因不在你,你就不必這麼灰心才是!」
「也不能算灰心,只是——不想繼續下去!」江浪慢慢說:「我不是個堅強的人!」
征世笑一笑,轉向史蒂拉。
「你怎麼一直不發表意見?」她問。
「我聽你們講,」史蒂拉說:「我能有什麼意見?」
「為什麼不能有意見?」征世怪叫。「你怎能有這種想法?而且對江浪來說,你的意見最重要!」
史蒂拉很快的看江浪一眼,笑得很特別。
「我沒有意見,真的!」她說。
征世和莊巖交換一下眼色,他們都奇怪史蒂拉的態度,難道她對江浪還沒有把握!
「江浪,你說,你說她該不該有意見?」征世不肯罷休,她是這種脾氣。
江浪有點尷尬,他望著史蒂拉半晌。
「我們還沒有正式討論過這件事,」他考慮著說:「當然,史蒂拉的意見對我是很重要的!」
「那麼,史蒂拉,你贊成江浪繼續?或是退出?」征世盯著史蒂拉。「你也認為沒有希望?」
「不——」史蒂拉似乎很難啟齒。「我想——演電視劇也許並不那麼好,但英文台主持節目的工作,倒還不錯。」
「你不希望江浪離開香港,對不對?」征世笑了。
「這——要看江浪的決定,」史蒂拉搖頭。「男人的事業前途比較重要!」
征世又看莊巖,她開始明白,他們的朋友也有困難和矛盾了。
「江浪,我敢打賭你已經決定回美國了,」莊巖忽然說:我知道你的個性。」
江浪猶豫半晌,終於說:
「是!你知道——我怕面對失敗,」停一停,又說:「我是個承受不起打擊的人!」
「你為什麼一定要認為這是個失敗,一次打擊?」莊巖非常不以為然。「為什麼不當它是一段學習的過程?是一條通向成功的必經之路?」
「事實上——它不是!」江浪說。
「為什麼不是?」莊巖站起來。「原本是個磨練的機會,是你自己太求勝心切了。」
「也許是,」江浪反而平靜的說,好像談的不是他的事。「但是壓力太大,我自認受不了!」
「回美後就沒有壓力了嗎?」莊巖揮動著手臂,他不願看見朋友這個樣子,彷彿已失去了鬥志,「到哪兒都是一樣,你為什麼不想想當年爭取那個香煙廣告的情形?那個時候廣告公司有幾萬個人可以選擇,他們為什麼要了這個毛遂自薦,毫無名氣的你?那是因為你的勇氣,你的鬥志,你無比的信心,你記得你怎麼對那主管說的嗎?你記得嗎?江浪,你記得嗎2」
江浪臉上起了變化,一次又一次。
「那時——不知天高地厚。」他說。
「錯了,你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是你志在必得。」莊巖又說。
這段往事兩個女孩子都不知道,她們都睜大了眼睛、
「你對廣告公司的主管說:『把這廣告交給我,我知道自已是最適合的人,我一定會成功!』那主管是被你的信心所感動,你怎能不記得?」莊巖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