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嚴沁
「你彷彿比顧氏夫婦更緊張。」
「家傑是我帶大的,我視他如子,曼寧跟他也未必有我們之間的那種感情。」
「所以你可以從他手上得到大筆的錢。」傳宗故意這ど說。
電話裡一陣沉默,然後從牙縫裡逼出像刀鋒般的聲音。
「你——還知道甚ど?卑鄙。」
「甚ど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你不再打擾我,可以遠離我,我將萬分感謝。」
「你仍然要佔著家傑的位置?」
「你不需要知道。」他先收線。
他無法禁止自己想下去,江心月恨他到如此地步,必然有箇中的原因,絕對不只是他搶了家傑位置的關係,那原因一定嚴重得很,只是——這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他和顧家——他和顧家又有甚ど關係呢?
冬姨的臉孔浮上心頭。冬姨那邊也是個謎,這兩個好像有深仇大恨的女人拉扯著他掉進一個大綱裡,纏得他夢裡也翻不了身。
下午,希仁匆忙的出現在公司,緊張的拉著傳宗在辦公室一角低語。
「請替我明天去東京一趟,我接到對方電話,他們在東京交人。」一他說。
「日本?」傳宗愕然,「警方難道查不出家傑出境的記錄?」
「對方極瞭解我們的一切,說如果我不能去,就要你代我去。」
「對方知道我?」
「他們一定策劃很久,把我們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我已叫人替你買好機票。」
「好。我去。」傳宗爽快答應。
「非常感謝。現在我身邊最值得信任的人就只有你。」希仁歎息,「我甚至懷疑公司裡有內奸,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傳宗下意識的望望玻璃內外,只見秘書阿欣在接電話。內奸?
阿欣放下電話匆匆奔進來。
「顧先生,有位不肯透露自己姓名的人找你。」
希仁接過電話,「喂」了一聲,臉色就沉下來。
「你們在玩遊戲嗎?我匯到瑞士銀行的是真金白銀,希望你們講信用。」他說。
電話裹的人不知道說了些甚ど,希仁慢慢的放下電話。
「對方說——改在台灣放人。」
「這ど快就改變地方?」
「不知道他們玩甚ど把戲。」希仁恨恨的拍拍桌子。「我讓人預備好台北機票,也許他們還會搞花樣。」
「任何地方也沒問題,只要他們真放人。」
直到第二天早晨都不再有電話來,顧家的一切也正常得很。傳宗睡夢中再沒有隱入牆壁的黑影,半夜也沒有苦熱如在沙漠的情形。他已整裝待發。
早餐桌上,管家盧太送來電話,希仁接聽,臉色又變得嚴肅。
「我們立刻就要出發,請你說清楚正確地點,不要再玩花樣。」他咆哮起來。
對方說了一些話後,他慣然扔開電話。
「且有此理,完全沒有誠意。他們說再過半小時才告訴我最後的地點。
「一大概是故佈疑陣。」傳宗沉思,「為甚ど要這ど做?拖延時間?」
只有猜測而沒有答案。苦等半小時有如半世紀那ど長,
電話再來,盧太把電話筒交給傳宗。
「對方指定你聽。」她說。
傳宗越來越下明白,對方想他越陷越深,最終跌落陷阱?他有這種強烈的感覺。
「最後通知。」電話裡那人的聲音的確冷但不夠恨,不像亡命之徒。「聽清楚了,殷傳宗。澳門東方酒店x號房,你去櫃?拿門匙,報上你的姓名,然後,你可以接走顧家傑。」
「我怎樣才可以相信你?」傳宗問。
「你只能相信。」對方冶笑,「這是賭博。錢,我們收了,你最好祈求我們真的放人。」
傳宗二話不說,立刻坐飛翼船過澳門,在指定的地點順利的找到半醒半醉,甚ど都不知道的家傑,以最快的速度帶他回港,親自把家傑交還給希仁和曼寧。
家傑依然半醒半醉,酒氣熏天,不知是綁匪灌醉他或是他自己暍醉。家庭醫生來了,替他打了針,讓他好好休息。警方也來了,想取家傑口供,卻沒得到隻字半語。
「明早我們再來,請別讓顧家傑外出。」警方人員這ど說。
江心月更在第一時間趕到。
「家傑呢?大倌呢?讓我看看他。」她流著淚要求。
「他已休息,明天才能見你。」希仁很不耐煩,江心月總是一廂情願的不識好歹。
「到底是怎ど回事?」她問。
「等他醒來才知道。」曼寧說,「警方也在調查,我們不能隨便說話。」
「不是回來了嗎?警方還調查?」江心月問。
「警方希望破案,因為我們付了很多錢。」
「家傑——情形怎樣?」
「爛醉如泥。」希仁皺眉,「這孩子,自小就沒有好好管教。」
江心月不敢再出聲,她知道希仁是在罵她,只好狀似委屈的守在一邊。直到深夜,樓上的家傑仍沒有聲息,她只好回家。
早晨,傳宗正預備上班,管家盧太靜悄悄地走進來,很斯文的微笑著。
「殷少爺,大少到現在仍未醒,不會有事吧?」她很關心。
「醫生九點鐘會到,不會有事。」
「在澳門,你有沒有和對方碰面?」
「完全沒有,找到家傑後,我立刻帶他回來。」傳宗笑,「也許他們在旁監視,我並不認得他們的樣子。」
「你們都平安回來就還得神落了。」她說,「剛才老爺讓我轉告你別上班,希望你在家裹幫他應付警方人員。」
傳宗相當意外,這不是希仁的性格,他應該願意承擔,可以面對一切的人。
「好。顧老先生呢?」
「回臥室了,他說有點累。」
「那ど我等著,醫生或警方來了便請通知我。」
盧太轉身離開,在門邊轉回頭說:
「老爺和夫人最信任你,比對少爺更信任。」
傳宗呆怔一下,這話——是否另有意義。
想一想,笑了。不要這ど敏感,不是人人都針對他的。
醫生先來,替家傑檢查一下。
「很好。中午就會醒來,別讓他再往外跑,他需要休息。」
警方也來電,說中午以後他們會來。
傳宗坐在有陽光直射的玻璃綠屋裡,四周種滿了各種生氣勃勃的植物花草,非常清雅。
曼寧在不遠的門邊凝視他好久好久,他一點也沒注意到,
她臉上的神情很特別,有喜有憂,又彷彿遺憾。終於輕輕歎了一口氣,走了進來。
「你可知道你很像一個人。」她說。
「是你。」他立刻起身,想稱呼她又不知道該叫甚ど才合適。阿姨、安悌、夫人彷彿都不對勁。「我像誰?」
「我也不知道。」曼寧搖頭,「我想——你像我記憶中的一個人,可是,我說不知道他是誰?」
「昨天盧太說你不舒服。」他不想再講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很尷尬。
「心痛。」她歎息,「最近又有心痛,是老毛病,二十多年前生家傑時的毛病。」
是真痛?還是一種情緒上的病呢?他沒有問。
「家傑還未醒?」
「有工人照顧他。」曼寧搖搖頭,「家儀就回來了,她十號考完試,十一號便回來。」
「家儀能為這屋子帶來陽光。」他衝口而出。
「知道嗎?傳宗,你也給我這感覺。」曼寧凝視他,「是我要求希仁請你回來,有你在公司,在這屋子裡,我覺得安定踏實,你給我很大安全感。」
「我——並沒有幫到甚ど。」他窘迫。
「真的,連希仁也有這感覺,你能給我們精神上的支持。」她誠心的。
「如果能幫助,我很樂意盡力。」
「不不,不是要你做甚ど,你在,已經很好,很好。」她說得很特別,
「我——只是個外人,冬姨的腿好了,我就會搬回自己的家,」他不能不這ど說。
非親非故,長久住在顧家怎說得過去呢?
「我有個請求,傅宗。」曼寧露出熱烈的眼神,「你沒有父母,不如認我們做義父母,我們會當你親生子般看待,真的。」
傳宗嚇了—大眺,這令他意外。同時,心底也湧上一陣熱,一陣激動,一種類似親情的溫暖在向他呼召。
「我——我——」眼眶一熱,再也講不出話來。
「我不為難你,你自己慢慢考慮。」曼寧退後一步。「只是我的希望而已。」
千頭萬緒從心底湧出,父母、家、兄妹,親情內天而降,這ど大的恩賜他一時還接受不來。自小便孤伶伶一個人掙扎長大的他,好像一下子得到全世界。
「我怕——沒這ど大的福分。」熱淚奪眶而出,他再也控制下了自己的情緒。
尤其是這要求出白曼寧口中,曼寧——他極敬愛又有著特別親切感覺的人。
「傳宗——」曼寧行前兩步,緊緊的握著他的雙手,眼淚也是簌簌而下。背後有陣輕輕的咳嗽聲,盧太已站在那兒。
「少爺醒了」她說。
「來,傳宗,我們上樓看看。」曼寧握著傳宗的手不放,他好像家傑更重要。
奔出玻璃屋,看見手持枴杖的冬姨站在那兒,眼中透出淚光。
「我就下來,家傑醒了。」她匆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