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嚴沁
他覺得不能拒絕曼寧。
「如果我去能幫你忙的話。」他說。
「很感激。曼寧身體不是很好,一定要有人照顧,我才放心。」希仁極高興。
「謝謝你,傳宗。」曼寧溫暖的說,「有你同去,波士頓一定下會像往年那麼冷。」
傳宗當然知道這是家儀的心意,但曼寧——他看曼寧一眼,母性的光輝在她身上閃耀,天下的好母親莫過於此。
「最近常常在辦公室找不到家傑,你知道他去哪裡?忙甚麼?」
「我不知道。」這是實情。
「這孩子,幾單生意交到他手裡都沒有消息,也沒回音,不知道他在幹甚麼?」
傳宗很想問希仁是否家傑不回來睡覺?父子倆不可能沒見面。他忍住了,不想多管閒事。
「德國的生意也沒談成!」希仁搖頭,「不知道是否外傳的那個女明星迷昏了他的頭腦。」
「希仁——」曼寧輕聲阻止。
「事實嘛。傳宗又不是外人。」希仁不以為然,「公司裡有沒有人說甚麼?」
「我沒聽到。」猶豫一下,終是忍不住,「有甚麼事不妥呢?」
「不不不,」希仁展開眉頭,「公司沒事,只是家傑不知在幹甚麼?」
「他一定在忙其他的事,家傑很有志氣。」傳宗也不明白自己為甚麼這樣說。
「志氣,」希仁笑起來,「希望如此。」
希仁談論家傑,曼寧多半下作聲,不表示任何意見,這大概就是所謂慈母心。
江心月突然到訪,工人帶她進飯廳。看見傳宗,她顯然意外。
「又見到你了。」她誇張的對著傳宗,「這位少爺真是長得好看,難怪家儀喜歡你。」
曼寧皺眉,淡淡地說:
「有事嗎?」
「我來看看你們的,」今夜她手上沒有一籃籃一盒盒的食物補品。「家傑又不在?」
「你找家傑?」希仁問。
「不,順便問問,他一定很忙。」
「吃點水果吧。」曼寧招呼。
「我吃過了。」江心月的眼珠四處溜,她有一對太靈活的眼珠。「有人說你們新請了一位管家,盧太太不做了嗎?」
「誰說的?盧太太仍然在。」
「那是我聽錯了。最近請了新工人?聽說還是個啞巴。」她笑。
「沒有。」曼寧似乎生氣了,斷然說。
也不算騙她,冬姨的確不是新請的「工人」。
「那些人胡說八道,」江心月裝腔作勢,「你們顧家有財有勢,有些人愛搬弄是非。」
「你聽到甚麼是非?」曼寧下悅。
「也不算甚麼是非,」江心月看傳宗一眼,「只是一些閒話而已。」
「甚麼閒話?」曼寧沉著瞼。
希仁皺眉,對傳宗說:
「來,我們到書房聊聊。」
也不打招呼,希仁帶著傳宗離開。
「婦道人家愛說些八八卦卦的事。」他搖頭。
傳宗不語。他聰明的不發表任何意見。
第一次進希仁的書房,看見整整兩邊牆壁全是書,中外書籍包羅萬有,十分雀躍。
「這麼多書!」忍不住讚歎。
「你喜歡看書?歡迎你來借。」希仁開心的,「我也喜歡書,最大的嗜好是看書。」
「每一本部看?」
「當然不是,主要是沒時間,」他坐下來,「好書我一定買,存在那兒等我退休後看。我發誓會看遍這兒每一本。
「這是很享受的事。」傳宗由衷的喜悅,「以前冬姨偶爾給我錢,我全用來買書。」
「冬姨是個很好、很傳統的女人,可是天生啞了?」希仁問。
「沒問過。不敢間,怕她傷心。」
「你們有親戚關係?」
「完全沒有。是她到保良局助養我,從小時候開始,我心中已當她是自己的親人。」
「她做事極細心,能幫到盧太。」希仁點點頭,「看來她喜歡我們的家,尤其她對曼寧無微不至,曼寧很喜歡她。」
這倒令人意外,沒有別人提起過。
「這是冬姨的福氣。」
「來到顧家,我們當她是自己人,也沒當她為下人。你放心,她對你有恩,我們一定好好對待地,生養死葬,你放心。」
「謝謝。」傳宗十分感動,現代還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太難得。
希仁和曼寧都是很難得的人。
離開顧家已是十點,邁出大門看見一輛舊型平治停在那兒,車上有人。
「殷少爺,」江心月顯出她多表情的瞼,「回家嗎?這兒難截車,我送你一程。」
她是剛離開或故意在這兒等?
傳宗上車,全不介意。
「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江心月笑,「反正閒著沒事,遲一點回家也不要緊。」
傳宗淡淡的謝著,並不想跟她攀交情。
「家儀好眼光。殷少爺在顧氏公司工作,是管哪一方面的?」
「會計,財務,」他不得不答,「叫我傳宗。」
「殷傳宗,好名字,」她誇張讚歎,「難怪大伯喜歡你,他是傳統的有錢人。」傳宗開始沉默。
「大伯有沒有讓你管理他的私人賬簿?」她問。
「沒有。」忍不住皺眉。
「有人說公司馬上要升你做家傑的助手,即是副總經理。」
「沒有聽過,不會。我經驗尚淺。」
「說這話的人絕對靠得住,」江心月笑,「我也算顧家的人,我關心顧家的事,」
「我只是個普通職員。」
「才不會。誰下知道你是顧家未來的乘龍快婿?
「不可能的,我有女朋友。」他正色道。
「哎唷,別嚇我。」江心月的聲音像唱戲,「這麼好的機會不是人人碰得到的,顧家人人喜歡你,將來嘛,可分家傑半壁江山。」
駛至中環,傳宗忍無可忍。
「請停車,」他沉聲說,「我坐地鐵。」
「不是說我送你嗎?」
「我還想買點食物。」他推開門,「再見。」
沒甚麼原因的,對江心月的印象極差。這個女人莫名其妙的等他,又說了大堆廢話,到底她懷甚麼鬼胎?
回到家裡,心情上下起伏很大,外邊人看定他是攀龍附鳳之類?
打電話給嘉文,他相當激動地說:
「嘉文,我們立刻結婚。可以嗎?」
「不是說聖誕嗎?甚麼事刺激你?」
「不——聖誕我將去美國公幹。我突然想到,現在結婚也不錯。」
「媽咪要正式擺酒的。」她提醒。
「不是問題。我們不會擺上百桌大宴親朋,我沒有親人,你要擺多少桌,告訴我。」
「傳宗——」嘉文的聲音充滿疑惑,「這麼急,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不,我想——」他頹然作罷,「算了,當我沒說過。」
「你有充分理由,我一定依你,」嘉文放柔了聲音,「你知道我的為人,婚姻是嚴肅的。」
「別誤會,我——只是一時衝動。」他努力地找尋理由,「我怕聖誕沒空。
「那就過農曆年,或復活節,我們只要有心,任何時間都不是問題,我總等在這兒。」
「嘉文——你真奸。」他感動。
「記住我好就行了。」她笑著收線。
他又開始擔心,嘉文會不會懷疑他?
早晨,正在辦公室忙著,家傑急召他。
「老頭子是否向你問我的事?」
「沒有。」傳宗杲怔一下,「他只是說不知道你最近在忙甚麼。」
「沒說其他?」家傑緊緊盯著他。
「我想——美國和德國的生意都沒談成,他相當失望。」傳宗平靜的說。
家傑眼珠的顏色變了幾次,深深淺淺。
「你甚麼都下會說的,是嗎?」他問。
「我並不知道甚麼。」傳宗坦然笑起來。
「很好,很好,」家傑也笑,輕鬆起來,「中午我們一起吃午餐。」
家傑緊張甚麼?誰對他說了甚麼話,以致他懷疑傳宗?公司有人知道他到顧家晚餐?
又是文華「小丑」,依然是那張桌子。
家傑愉快的遞給傳宗一個信封。
「這是額外津貼,我滿意你的工作。」
「其實不需要,那些賬目數簿並不用我很多時間。」傳宗說。
「我善待所有跟我的人。」
傳宗不明白甚麼是「跟我的人」,他是顧氏公司的職員,所有的職員都跟老闆,有甚麼不同?
「老頭子跟媽咪特別喜歡你。」家傑笑,「你會是我未來的妹夫嗎?」
「請別開玩笑,家儀還是孩子。」傳宗表現尷尬。
「聖誕節你將陪媽咪去波士頓?」
「是。顧太太需要照料。」
「你真行。」家傑用力拍他的肩,「說不定有一天我們要為公司並肩作戰。」
「不不,我要向你和老顧先生學習。」
家傑不再說甚麼,自顧自的進餐。
「我下午有個重要約會,老頭子若找我,說我去了地盤。」他吩咐,又逕自走了。
家傑到底在外面做甚麼?為甚麼不讓希仁知道?到底他做的事和公司利益有沒有衝突?
傳宗開始擔心。
剛返公司,希仁的秘書已來電。
「顧先生要見你,立刻。」
希仁坐在那兒,用一種審視的眼光對著他。他雖沒做錯事,卻心虛。
「家傑中午跟你一起?」希仁問。
「是。他說要去地盤,先走了。」
「地盤。」希仁敲敲桌子,笑,「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