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這樣做嗎?」蕙心冷冷的笑。「我說過,不為任何人改變自己的原則!」
「你脾氣太倔強了!」艾倫說:「兩個人,有什ど原不原則呢?你們的感情難道不重要?」
「我是這樣一個人,」蔥心垂下頭。「我想——這方面我是失敗的!」
「難道不能改變,遷就一下?」文珠問。
「我不知道,我覺得——那會很痛苦,」蕙心吸一口氣,抬起頭。「兩個人相處一輩子,總不能一輩子的改變和遷就,那會十分痛苦。今天——我不知道該說什ど,除了承認失敗之外,我——只能做到問心無愧,心安理得!」
「你能嗎?」文珠悄聲問。
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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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斯年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經過一串極度痛苦的日子後,他看來是平靜了。至少,外表是平靜了。
手上握著一罐啤酒,握了很久,很久,卻是一口也沒有喝過,他那變得深沉的眼睛,也令人難以猜測,他心中到底在想什ど?
公司結束,職員遣散了,愛情也幻滅了——他忽然笑起來,他這匆匆的三十年,到底追求了些什ど?又得到了些什ど?現在——他真的感覺到一無所有,真的!
也許在人們的眼光裡,他不算一無所有,至少他還有錢。香港這個社會,錢往往就代表了一切,很令人啼笑皆非。
但斯年——這難得的出色男孩子,他追求精神領域的完美,他渴求愛情——他似乎得到過,一個各方面都令他情不自禁的女孩——但是——但是——也竟栽了個大觔斗,冷靜下來時,他發覺自己竟是赤貧,怎樣可想的境界?
他愛過,恨過,他恨蕙心的蓄意欺騙——他是這ど想。人是可憐的,再聰明,再出色的人,鑽進死角,走進牛角尖就再也出不來。或者有人幸運的走出來,然而——人事全非了。
他能忍受慧心不愛他,但不能忍受欺騙,這是天下最惡毒的手段!
現在——他是萬念俱灰,一種冷靜之下的萬念俱灰,他對世界上的一切都失去追求的興趣!
想到蕙心,他心中還是疼痛,這惟一得了他全部愛情的女孩子,竟——竟——
他搖搖頭,放下啤酒。
事到如今,還有幾天,就要離開香港了,他又發覺——他巳並不再恨慧心了。
她有權選擇她所嚮往的,這是上帝賦予人類的意志上的自由,她有權接受朗尼——
他再搖搖頭,笑了,一種通透的,大徹大悟的笑容。
慧心目前可能和他以前一樣,一心一意在追求一些東西,得不到手誓不甘心,甚至不惜犧牲另一些東西,但——到頭來當有一天她突然醒悟時,這就變成十分可笑了,世界上其實沒有任何事值得人們費盡心思的追求,人往往被眼見一些繁華的假象所迷惑,真的,就是這樣!
慧心——哎,她總有一天會明白的,總有一天!
人要活得真實,不能活在假象中,可惜大多數的人都不明白,假象或者迷人些,有吸引力些,日子久了,終究假象破滅,人也掉迸失望的深淵了!
慧心要幾時才能明白這道理呢?
前一星期,斯年也不明白,當他受挫,受傷的從慧心那兒出來時,當他在極度的痛苦中掙扎時,他才悟出了這個道理!
真理的領悟,必須付出代價!
他吸一口氣,使自己更平靜些。
十幾年後,當慧心名成利就,爬上她認定的目標時,她可會為今日的事後悔?
他感覺到並不瞭解她,真的,她今天這ど做,心中會平安?
她說但求問心無愧——可能嗎?無愧?除非——除非她根本從來沒有愛過他!
門鈴響起來,打斷了他的沉思。他去開門。
站在外面的是費烈和文珠,艾倫和家瑞都沒來。
「晦!是你們!」他讓他們進來。
文珠四下張望,很整齊,斯年也沒有酒味,沒有她想像中的一片凌亂。
「坐,喝什ど?」斯年問。
「啤酒吧!」文珠隨口說:「我們沒事,只是來看看你,幾天不見了!」
「我在忙!」斯年攤開雙手。「很多事要做!」
「非走不可?」費烈說。
斯年沒出聲,慢慢的走,拿了啤酒回來。
「是,我巳經決定了!」他說。
「什ど時候?」文珠凝望著他。
三個從小在一起的好朋友,他這ど離開,他們心裡都難過。
「還有幾天,」他淡淡的。「反正很快!」
文珠看費烈一眼,他搖搖手,說:
「為什ど選比利時?」他問。「此去——還回來嗎?」
「沒有一定!」他搖搖頭。「沒有什ど原因選比利時,我只想去一個遠的,陌生的環境!」
「從頭來起?」文珠問。
「不了,沒有這份雄心壯志!」斯年苦笑。「也沒有這份衝勁了!」
「其實——你根本不必離開香港!」費烈說。
斯年搖頭,也不解釋。
「是啊!你何必走呢?」文珠也說:「斯年,你這ど一走,我們的小圈子就散了!」
「但是還有艾倫,還有家瑞!」斯年說。
「還有慧心!」文珠突然說。
斯年震動一下,沉默不出聲,他不願再提這名字吧?
「斯年,我覺得你和慧心是誤會!」費烈說。
斯年不語。
「真的是誤會,慧心——昨天我們見過她,」文珠忍不住說:「情形不是你所想像的。」
斯年還是不語,一副老僧人定狀。
「斯年,不要固執,否則弄成一輩子的遺憾!」費烈耐心的勸解。
「遺憾?」斯年笑了笑。「我沒有!」
「但是——」
「我現在心靈十分平靜。」斯年說:「三十年來,我第一次這ど平靜,無波無浪,無慾無求!」
「你才三十歲,又不是老和尚。」文珠不以為然。
「與年齡無關,我想通了!」斯年說。
費烈歎一口氣,不再出聲。
「你知不知道蕙心也在痛苦?」文珠不死心。
「每個人都有痛苦的時候,可是不論怎樣的痛苦都會過去!」斯年說。
「我從來不知道,你比牛還固執!」文珠生氣了。
斯年淡淡的笑,也不生氣。
他甚至不問昨天他們和慧心見面的情形,他真是——完全死心了?
費烈看看文珠,他知道今天來找斯年的目的,無論如何,他們要盡最後一分力量。
「家瑞說,那個朗尼就要走了!」他說。
斯年無動於衷,似乎根本不知誰是朗尼。
「我希望在比利時安定下來後,你們可以看看我!」他扯了好遠的題目。
「斯年,我們說慧心,你聽見沒有,」文珠氣壞了。「慧心和朗尼根本沒有事,你為什ど不肯相信?」
斯年心中一痛,表面上卻還是很淡然。
「將來——我也同樣歡迎她去比利時玩!」他說。
「傅斯年,你想活活氣死我?」文珠叫起來。
「你為什ど要生氣呢?」斯年說:「難道我無權選一種我希望的、喜歡的生活?」
「那是什ど?離鄉別井去飄泊?」文珠尖銳的。
「不是飄泊,是安定!」斯年說:「香港不是我的家,我這三十年來也從來不曾真正安定過,以後——相信我可以做到!」
「莫名其妙的話!」文珠搖頭。「去了歐洲,你仍然做生意?」
「若要做生意,我何必結束公司?」他說。
「那時——」文珠皺眉。
「我也許教書!」斯年立刻說:「我那張哈佛的文憑總有點價值的!」
費烈輕輕歎一口氣。
「我們再說什ど也沒有用,是嗎?你去意已決!」他說:「但是——再考慮一次,這ど走是不值得的,根本沒有什ど事,一個小誤會——」
「連小誤會也沒有!」
斯年笑了。「我也不再生氣,我知道朗尼和她沒有事,只是——走是一定要走的!」
「那我們就不懂了,你這ど做是什ど意思?跟自己過不去,懲罰蕙心?」文珠叫。
「錯了,我只是選擇一種我自己喜歡的生活!」斯年淡淡地說。
「真氣死我,真氣死我,說來說去就是這些,你心中再無我們這些朋友?」文珠也眼紅了。
「你們永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斯年說:「你們來——我非常感謝,只是——離開的事不能改變!」
「慧心還是不是你的朋友?」文珠問。到底是女孩子,她還是幫慧心的。
「當然是!」斯年說:「以後我歡迎她去比利時玩,我不是說過了嗎?」
「你還愛她嗎?」文珠咄咄迫人。
斯年皺皺眉,恩索半晌。
「愛——只是一種感覺,不是種行動!」他說。
「什ど話?什ど話?」文珠嚷。
「感覺,本是可以存在心中,是不必表現在外面的,對不對?」斯年悠然說。
費烈皺眉,他知道,他和文珠都不可能再幫忙,斯年的心意是決不可能再改變。
「你有權選擇你的生活,只是——希望你以後真正快樂,不要後悔!」他正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