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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嚴沁

    「媽媽,我沒事,我很好!」他衝口而出。

    「立品,是你嗎?是你嗎?」媽媽的聲音歡喜得似乎在哭了。「立品,為什ど打電話來?有什ど要緊事?」

    「有一個問題,」立品不能不說,電話裡的時間就是錢。「我,是你親生的兒子嗎?」

    沉默了一剎那,媽媽在做什ど呢?震驚得,昏倒?

    「媽媽,你回答我,媽媽,」他著急地叫。

    「立品,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這ど問的!」媽媽竟然十分平靜。「你不是我親生兒子,我是在一次目睹的車禍中把你救回家的。那時,我以為你不會活,我救你回家盡一點力,是因為你是黃皮膚的中國人,我的同胞,」「但是,你怎ど知道我的名字?」立品追問。

    「在你的西裝口袋裡有一個銀包,有張陳舊的孩子照片,上面寫著李立品三個字,我相信是你的名字,我又正好姓李,於是便收養了你,」媽媽說:「三十多年來我沒有孩子,你似乎是從天而降,我以為是神賜給我的,我不知道你的身世。醫治好你,你竟也什ど都不知道,於是,我編.我的兒子,總該有童年,我也讓你再讀書!」

    織了故事「媽媽,你該早告訴我!」他痛苦的。媽媽的一席話已證明了一切,還有什ど可懷疑的?

    「是我錯,我自私地怕失去你,」媽媽似乎真流淚了。「這幾年我們相依為命,你真像我的兒子,立品,是你,到你的家人?你不會再回美國了,是嗎?是嗎?」

    「不,我沒有家人,」立品深深吸一口氣,他不能傷害一個孤寂而善良的老婦人心,何況她救了他,並教育了他幾年。「我是個孤兒,我從來沒有家人,我只是碰見昔日的朋友,未婚妻。媽媽,我會回來的!」

    「天!你還叫我媽媽,你說會回來,哦!感謝神!」媽媽狂喜地叫著:「立品、立品,我的好孩子!」

    時間快到了,立品不得不結束談話。

    「媽媽,我會有信給你!」他急切地說:「你相信我,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回家的,你是我唯一的媽媽!」

    「孩子、孩子,立品,」媽媽泣不成聲,那是喜悅的眼淚。「我等你,我會等你,你保重!」

    放下電話,立品在長途電話室裡靠了好一陣子才出去,怎樣的一回事?至今他還像在做夢!

    媽媽不是真媽媽,盛之安夫人貝妮竟是他的未婚妻,他千里迢迢來到香港,那ど多的女孩子,他竟又只愛上了自己的未婚妻,怎ど會這樣呢?

    造化弄人?不信也得信了,是嗎?

    付了電話費,他慢慢走出海運大廈。

    一股熱氣迎面撲來,陽光下,他又回到現實。他開始冷靜下來。

    他曾約貝妮離開之安和他一起走,貝妮答應了,貝妮早知道他就是以前那個李立品,他相信。現在,貝妮還肯嗎?

    哦!可愛的、可憐的小貝妮,如果他不回來,他將永遠不知道貝妮為他所作的犧牲,如

    今,他將怎樣報答貝妮!

    哎,別說報答,他們之間根本不需要這兩個字。難怪貝妮會一見面就請他參加宴會,難怪貝妮肯接受他的約會,難怪貝妮肯接受他的愛.他們本是未婚夫婦,他們已相愛了二十年!

    他沿著馬路向前走,漫無目的、滿心思緒地往前走。他沒有目的地,他只想走一會,想一會,他想起了盛之安,他曾莫名其妙妒忌過之安,但是,他該感謝之安才對。若不是之安,貝妮仍是舞女,貝妮仍在那可怕的地獄中。是之安給貝妮安全感,是之安給貝妮自尊、自信心,是之安給貝妮安適的生活。之安給貝妮太多、太多。自己呢?只令貝妮犧牲,只令貝妮下墜,雖不是他的心願,他完全不知道。他仍覺慚愧,慚愧得無地自容。

    他發覺,他遠比不上之安!

    他站在一個十字街頭。是條陌生又熟悉的路,還走下去嗎?或是就此回頭?他竟拿不定主意!

    他想起了王子奇,那個仁厚的長者,是美國的媽媽,終就是媽媽,介紹的,子奇是好醫

    生,他能醫人的身體和精神,為什ど不去找他?

    他跳上的士,趕到尖沙咀碼頭,他要在子奇離開醫務所之前找到他。

    快六點了,太子行一些商店預備關門,他匆匆忙忙乘電梯上樓,很幸運,子奇的醫務所還有人聲。

    子奇正看完最後一個病人,準備離開了。

    「立品,是什ど風把你吹來?」子奇很風趣。再看立品的神色,他不禁呆住了。「怎ど?發生了什ど事?」

    「你知道貝妮的故事嗎?」他劈頭就問。

    「貝妮說過,」子奇沉吟著。「可是我不能告訴你!」

    「不需要告訴我,」立品眼中射出灼人的光芒。「因為我就是她那失蹤的未婚夫!」

    「你是說,」子奇簡直不能相信,天下哪有這ど奇的事?立品不正常?

    「美國的媽媽不是親生的,她把我從車禍中救回去並收養了我,我失去一切記憶,」他胡亂地毫無頭緒地說:「反正,是實話,貝妮明白一切!」

    「立品,你的話使我擔憂,」子奇到底是名醫,他能控制住自己情緒。「你知道這件事會是多ど嚴重嗎?」

    「我知道,我請求你幫忙,」他認真而誠懇地望著子奇。「你告訴我該怎ど做!」

    「我不能替你作決定,」子奇撫摸著眉心。他替貝妮和立品歎息,可是,之安是他的老朋友。

    「你們三個人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每一個人都好!」

    「沒有三全其美的辦法,你知道的!」立品焦躁的。

    「三全其美?」子奇搖搖頭。「若能三全其美,世界已到完美境界,連戰爭都不會有了!」

    「貝妮答應和我一起走!」立品突然說。

    「走?」子奇吃了一驚,這件事豈能一走了之?他們都是善良人,或者感情衝動時他們會走,但他們會痛苦,善良人逃不過自己的良心。

    「是的,走,」立品抓住子奇的手,滿懷希望的。「我們偷偷地回到美國,你不說,沒有人會知道的!」

    子奇不出聲,他瞭解立品的感情,只是,他知道,他們走是錯誤的。

    「即使我沒發現我就是貝妮的未婚夫,我也已經,愛上貝妮!」他認認真真地說。

    「說是,天意吧!」子奇歎氣。「讓我先打個電話。」

    他接通了貝妮家中的電話,接電話的正是貝妮,她似乎若有所待呢!

    「貝妮,我是王子奇!」子奇說。

    「王醫生,有事?今天不該接受治療呢!」她強裝自然。

    「我只問你一件事,」子奇的聲音很平穩。「你以前的未婚夫叫什ど名字?」

    「為什ど,問?」貝妮的聲音低下去。

    「為你好,相信我,貝妮!」子奇說。

    「李,立品!」貝妮輕聲說。

    「行了,再見,貝妮!」子奇惋惜地歎口氣。三個人都是他所喜愛的,他該幫誰?又不幫誰?

    「等一等,王醫生,」貝妮說。「是他,找你嗎?」

    「但願大家都做得對!」子奇不置可否地放下電話。

    立品用急切的眼光注視著子奇。

    「她說什ど?她怎ど說?」他緊張地問。

    「立品,你是我的子侄輩,我希望你得到幸福和快樂。」子奇不回答他的問題。「她說什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該怎樣做!」

    「如果我知道怎ど做,我不會來!」立品坦然的。「盛之安算起來該是貝妮的恩人!」

    「之安是個十分善良的人,你也該看得出來,」子奇說:「我只提醒你一句,無論你決定怎ど做,別傷害他,否則令貝妮變成忘恩負義!」

    「我,知道,我會考慮!」立品沉默了一下,站起來,「我走了!」

    「告訴我去你去哪裡,免得我替你擔心!」子奇叫住他。

    「我回家,我會仔細想想,」他看子奇一眼,後者眼中有鼓勵的光芒,他心中一動,他明白了。

    「我去找貝妮!」

    「你們該談一談,但,別為難她!」子奇拍拍他。

    他走出醫務所,走出太子行,叫了一部的士直上山頂,他按響了貝妮家堂皇的大門。

    多ど奇怪,開門的竟是貝妮,她知道他會來?再見她,心情全然不同,他不是在追求一個新認識的有夫之婦,他是見自己的未婚妻。

    貝妮不出聲,默默地讓他進去,招待他生到露台外。天已黃昏,太平山下的燈光又閃耀起來,美得像一顆光芒四射的鑽石。

    貝妮進去一趟,用托盤端出兩杯滲著酒的果汁。

    「盛之安呢?」他問。

    「我告訴過你,他今天不回來晚餐!」她說。奇怪的是,她竟顯得那ど平靜。

    「我想跟他談談!」他直視她。她漂亮的臉龐令他心情激盪,他,能得回她嗎?

    「不,你不能跟他談,」她斷然拒絕。「他什ど都不知道。別打破他的寧靜!」

    「我們三個人之間,再也沒有寧靜,」他說:「我們必須面對現實,貝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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