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言妍
「那麼出錢的人是為什麼?」信威毫不放鬆地說。
「我不能說,也沒必要說。」雲朋倔強地回道。
信威往椅子上一靠,歎口氣說:
「雲朋,我們多年好友,你又是俞家的半子,和我比兄弟還親。我知道你對名利的追求,希望能當人上人,我們哪一次不是站在同一陣線,我不希望任何人毀掉你的機會,包括何敏敏在內,你明白嗎?她的暖昧背景及她和北門幫的關係都像定時炸彈,你不早除掉,難道要等她炸毀你的前途嗎?」
「信威,我認為你太杞人憂天。」雲朋口吻也軟下來,但仍很堅決,「我是個糊塗人嗎?若非有把握,我不會開自己前途的玩笑。我不擔心北門幫,我於劉家志算有恩,他們不會幫倒忙。至於敏敏,她是我的唯一承諾。若為了這次競選,要毀了我和她的友好關係,我寧願退出。」
這回信威的臉要變黑了。敏敏竟說雲朋待她只如兄妹關係;是兄妹,怎麼會照顧到連前程都不要了?他只覺內心有座火山轟轟響,但愈怒吼,他表現愈平靜。雖然他已快到爆炸邊緣,理智卻也飛快運轉,沒必要為了敏敏,打壞他和雲朋互信的關係。目前他只能由敏敏下手,她再怎麼不按牌理出牌,仍有個弱點: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他在雅禮叫了一客排骨飯,和雲朋一塊平和地吃完午餐。兩人搭電梯回樓上時,信威:「這個聖誕假期,佳洛會帶孩子回來吧?!」
「嗯!孩子放寒假,回來玩玩。」雲朋說。
「你就乾脆叫佳洛留下來,選舉在即,她也應早點進入狀況。」信威說。
「她就是不放心鹹凱,說他才一年級,基礎要打穩。」雲朋說:「所以她可能會六月才回來,反正選舉在下半年,急什麼。」
「看不出佳洛會是那麼顧孩子的母親。」信威說:「以前老覺得她貪玩,人聰明卻沒有耐心,沒想到還是個偉大的媽媽。」
「是呀!我也沒想到。」雲朋笑著說:「她是屬於保護窩巢型的,如果現在我和你鬧翻了,保證她護著我,信不信?」
「我很想打賭。」信威玩笑地說:「可是我贏了,佳洛來護著我,又有什麼好處?我才不想花這力氣。」
「這點我可比你強。」雲朋故意說:「有女人護著我,且替我生孩子。」
「嘿!你才一個。」信威信心十足地說:「我現在只要登高一呼,五大洲的美女都高呼萬歲。」
「美女何須多,一已足矣!」雲朋很正經地說:「上個月老媽生日晚宴上,那個得票數最高的楊慧琳,怎麼樣?」
「楊慧琳?」信威故作無知狀,「那不是要給智威的嗎?」
「智威?」雲朋搖搖頭,「智威喜歡熱情、純真,楊慧琳能幹精明,倒適合你。」
「怪了,怎麼每個人都比我清楚誰適合我?」信威說:「我偏要那種年輕、熱情、純真的,最好還在學校唸書,帶點氣質與智慧的。」
「我看傳言是真的。」雲朋調侃他說:「你真在山裡被瘋熊咬了一口,你從來不碰那種女孩的。」
「是嗎?」信威揚揚眉說:「咱們走著瞧!」
今晚,信威和楊慧琳有個約會。
初見楊慧琳,就是丟下敏敏一個人在山上,去參加的那個週日晚宴。那晚,為了慶祝俞老夫人生日,僑界名人大都出席,把俞家在洛磯的豪華住宅擠得水洩不通,偌大的花園擺滿豐盛的中西餐,紳士淑女聚滿一堂。馬路上名貴轎車一輛接一輛,還請警察來維持交通,以便出入。
俞家三兄弟一式黑色西裝,英挺地站在門口和客人寒暄問好。眼前走過的女孩子都打扮得十分美,尤其是幾位選美皇后、華埠小姐特別引人注目。可惜信威一直惦記著不肯和他說話的敏敏,一個人在高山上,總是怕她出意外,萬一有哪一隻即將冬眠、頭腦有些鈍的大灰熊亂闖民宅,敏敏怎麼應付?若發生什麼事,他豈不終生愧疚?!
宴會期間,信威和很多人聊天,據說也包括楊慧琳在內,不過他就是沒什麼特殊印象。
「我覺得慧琳這女孩子不錯,很溫雅、很幹練卻不壓人,配信威的脾氣,剛剛好。」玫鳳在事後說。
「壓不住大哥,那還成嗎?」佳洛驚訝地問。
夫妻其實沒什麼誰壓誰,都是要相輔相成的。」玫鳳對小女兒說:「你沒聽過以柔克剛嗎?」
「慧琳不錯。」振謙擦擦老花眼鏡說:「她父親最近要在矽谷蓋商業區,標了幾塊地,慧琳也參與其中,信威正好可以一面和她合作、一面培養感情,一舉數得。」
「爸,我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信威說:「土地開發的事,一向由智威跑,慧琳倒比較適合他。」
「拜託,她太老了,她才小我一歲而已。」智威抗議說:「我可是要五年後才結婚,只怕她等不及。」
信威看情況不對,又擔心敏敏,所以沒等家族的人給老媽慶生,就先告辭。記得智威還取笑他說:
「看二哥那麼急匆匆,八成在度假小屋中藏了什麼天仙美女。」
信威那時還真想回他一句:知兄莫若弟!
沒想到他才剛回到台灣,慧琳就主動來聯絡他。慧琳的父親楊品信以一個小小的雜貨店,白手起家;在台灣的經濟奇跡下,他的事業也一直起飛,如今是春風得意極了。俞家及楊家是十多年來的好友,兩家的孩子因為年齡及教育方式不同,所以不太熟悉。
慧琳和雅琳又不同典型。雅琳是生下來就綾羅綢緞包大的,個性自承先天就有的嬌貴,擺出去好看,回家卻精緻得難以伺候;慧琳雖同樣是富家女,大概父親是苦過來的,還承庭訓,穿著打扮除了華麗外,還有一種都會中明快的實在風格。像她今天,一身嫩粉紅的及膝套裝,美麗繁複的蕾絲襯衫,一套名貴的珍珠項鏈,微卷的短髮下一張明媚自信的臉龐。難怪他老媽喜歡,慧琳有幾分像他大哥那位出自日本實業家族的太太,大方得體又賢慧。
儘管有女強人的外表,慧琳碰到信威,表現都很謙和,除了在生意上會滔滔不絕地表示意見外,其他方面,則從不和信威爭論。也因此,他們在談完商場的事,便陷入沉默。
「你看來,仍是傳統觀念很強的人。」信威找著話題說。
「我知道我有很強的投資理財能力。」慧琳說:「但我也愛孩子,愛家庭生活。我有自信,能兩者兼顧。」
「所以你絕不依賴男人。」信威想想又問:「若一個女人,沒有你的能力及背景,用自己的美色獲得社會地位及金錢,你有什麼看法?」
「自然是不齒啦!」慧琳直截了當地說:「可惜現代社會,這種女人特別多,也不想想,當她們年老色衰時,又是什麼慘狀。」
「那麼你也不同意男人以裙帶關係得到名利,減少奮鬥三十年之類。」信威又問。
「當然!」慧琳馬上說:「這也是我一直不敢結婚的原因。身在富家,在愛情婚姻上本就有層障礙,誰知對方是否真正喜歡你呢?對不對?所以我很贊成古代的門當戶對,至少不必擔心對方有不軌之心。」
「所以你和我出來約會,其實也是因為我的身份地位。」信威淡淡說:「若我不是俞家人,你大概也不會和我出來的。」
「人家說俞家二公子像一隻黑豹,果真名不虛傳。」慧琳失聲笑道:「我好像咬到自己舌頭了!不過以你的才華能力,不必靠裙帶關係,也保證能飛黃騰達!」
「誰知道呢?」信威淺酌一口酒,「我倒是碰過不少不擇手段想往上爬的女人。說實在,還很享受她們的慇勤及陪伴。」
「哦!」慧琳臉上的笑容消失,只說:「但你深知她們的企圖,對嗎?」
「當然,所以我才能享受。」信威看著手中的酒杯說:「比如我曾認識一個女孩,出身卑微。她卻把自己調理得高貴有氣質,拿名校學位,彈一手好琴,出門既可儀態萬千地周旋賓客間;在家又可談天說地,充滿生活情趣。我們爬山看鷹,聽印第安人之歌,和嬉皮唱喝,在萬聖節當吸血鬼……。相信嗎?儘管知道她是假的,是廢品,還是有很多人趨之若鶩,只為一親芳澤呢!」
慧琳臉色變得暗淡,她非常不喜歡這話題,於是說:
「但她充其量只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人而已,不是嗎?久了,她的真面目出現了,就只剩醜陋腐敗的一面。不知道為什麼有這麼多愚笨男人看不透呢!」
信威聽這些話,突然覺得有些刺耳。他幹嘛沒事去提敏敏?而敏敏又為何老陰魂不散跟著他?醜陋腐敗,再怎麼也無法把這些名詞和敏敏連想在一起。而他,愚笨嗎?
放下酒杯,他對眼前的一切失去了興趣,包括美人、醇酒、堂皇高雅的餐廳,柔美的琴聲、夜空下閃爍的燈光,一切都單調重複地叫人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