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言妍
「他有說去哪裡嗎?」信威說。
「他送一位客戶到機場,兩點會回來。」
「客戶?」信威試著一問,「不會是何敏敏吧?!」
「總經理,您真厲害,一猜就中。」秘書小姐嬌笑地說。
「我知道他最近幫這何敏敏打贏了官司,你知道你老闆為什麼接這個case嗎?」
「何小姐是老客戶了,這大概是原因。」秘書小姐回答。
老客戶?信威摸摸下巴,深思起來。
兩點多,雲朋出現在信威的辦公室。
「我秘書說你找我有事?」雲朋一進門便說:「是不是佳洛打電話來向你抱怨了?」
信威抬頭看雲朋,用一種嶄新角度重新打量他。十年歲月,他們兩個無論在外型、氣質上,與在哈佛時都改變許多。在哈佛時,他們還是滿腔理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常辯論通宵,語驚四座。那段任俠不拘的日子裡,兩個身長一八O的健壯男孩,都一副英俊瀟灑的模樣,不免是女孩子評頭論足的對象。只可惜雲朋已有佳洛,而信威也有個未婚妻汪雅琳。但信威一向不羈,仍和女孩們打情罵俏一番,雲朋則就一本正經,對佳洛絕對死忠。
十年後,他們都在各自的領域上做得有聲有色。雲朋成為名律師,俞家有意栽培他從政。而信威亦將家族企業引向新的科技領域,使俞慶更上一層樓。成功寫在他們的身上,所不同的是,雲朋仍忠於婚姻,還生了兩個可愛的孩子;而信威在四年前就離了婚,婚姻維持不到兩年。雖然他們都保養得宜,不至於腦滿腸肥,但信威看來就有玩世不恭的魅力;雲朋,居家男人,老成加責任,成熟穩重更勝幾分,像比信威大了幾歲。
「不是佳洛說的,是太后打來的。」信威把傳真拿給他看,「這是怎麼了?」
雲朋看了,臉色極差,最後將紙一丟說:
「現在的新聞記者真差勁,為了填版面,胡亂編故事,也不查清楚事實真相,就胡亂射影含沙。若非何敏敏不想鬧大,我還真想把那記者揪出來,真是害死人不償命!」
「那麼事情真相是什麼?」信威有興趣地問。
「根本和情殺一點關係都沒有。」雲朋眉頭緊皺,「那個江世雄是敏敏繼父的兒子,一向胡作非為,打架鬧事,是牢裡常客。這回欠了北門幫賭債,敏敏只不過去替哥哥還錢,江世雄就以為劉家志有不軌行為,氣沖沖去挑釁,兩人打了起來,江世雄就誤死在刀下。敏敏也不是劉家志的情人,兩人只是舊識,還是她勸劉家志出來自首的,什麼無罪釋放,根本就沒有起訴。」
信威聽了,心中疑點仍很多,但他最注意雲朋說「敏敏」的語氣,相當親熱,不免問:「你和何敏敏似乎很熟,她怎麼找上你的?」
「敏敏本來就是我的一個老客戶,她出了事,我自然義不容辭幫忙。」雲朋語氣機警地說。
「能夠讓你這久不碰小刑案的大律師親自出馬,你和她交情還真不淺。」信威假裝不經意地說。
「佳洛又胡亂說什麼,對不對?」雲朋馬上聽出言外之意,「交情不淺是不是指曖昧關係?別說我不是這樣的人,敏敏也不會同意。我真的很生氣,佳洛和我夫妻那麼多年,竟對我那麼沒信心,寧可聽信一些三姑六婆的胡說八道!」
「我可沒那個意思。」信威不受雲朋怒氣影響,仍慢條斯理地說:「你這案子也接得太突然了。不只沒意義,又和黑道扯上關係。誰知道會不會妨礙到你未來從政的計劃,況且對我們俞慶的形象也不好。」
「這件事和程子風完全無關,從頭到尾我都是衝著和敏敏的交情。」雲朋說:「事實上,接這案子後,我感慨很多。記得以前我誓言要扶助弱小、伸張正義嗎?如今我倒成了有錢人的御用律師了,常忘了自己良心在哪裡,也許我未來要多接這種案子才對。」
「雲朋,我不認為這是好想法,你已經爬到這地位,很清楚金權的力量,你再和何敏敏那種層次的人混在一起,除了沾一身腥,不會有什麼名堂的。」信威理智地說。
「她那種層次?哪一種?你又瞭解她多少?信威,我一向認為你聰明過人,心胸磊落,怎麼口氣也像佳洛般不明事理呢?」雲朋不以為然地反駁,「只因為敏敏出身貧寒,有流氓哥哥、朋友,就低賤了嗎?別忘了,我也是來自那裡。但你們含金湯匙出生就高尚清白嗎?你很明白,其中多的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人。敏敏是我見過少數性格高潔的女孩之一,她不求我,我也會主動幫她的。」
「好、好!」信威知道雲朋的牛脾氣又來了,忙說:「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但以後你若有這種俠義精神,最好和大家商量一番,每件事都要有正面的意義價值。你得承認你是太莽撞些,不是嗎?」
「的確,我應該找別的律師幫忙。」雲朋懊惱地說:「若非我的名氣太大,輿論對這小新聞也沒興趣。再加上程子風和一些雜七雜八的人,真教人有得想。敏敏在國內待不下,只好到美國避風頭去了。」
「你也該去洛杉磯去安撫一下佳洛了吧!」信威乘機說:「佳洛為了陪孩子唸書,和你分隔兩地,情緒總會不穩,你又製造這些消息,總要哄哄她,讓她安心,以後老董那兒也好交代。」
「她那兒,我倒不擔心。」雲朋看他一眼,「我只在意你的想法,老董都聽你的。朋友那麼多年,你表面輕輕鬆鬆的一套,背地裡又不知耍什麼詭計。這件事真到此為止?」
「你停了,我就停。」信威笑著說,露出一個酒窩。
「我早就停了,是你們庸人自擾。」雲朋邊走出門外邊說。
「對了,這次去洛杉磯待久一些,也算度假,別急著回來。」信威在他身後說:「事情總要靜一靜。」
「照你說的。」雲朋聳聳肩離去。
信威坐在皮製大椅上,望著摩天樓上的藍天,沉思許久。雲朋左一聲敏敏、右一聲敏敏,語氣全護著她,弄了半天,他還搞不清雲朋和她的牽扯,真就客戶加朋友那麼簡單嗎?信威直覺是,這裡頭還有文章,雲朋還隱瞞一些東西,只是信威不好再問下去,免得弄擰了佳洛的事。
他再想一想,便按了沈小姐內線,簡潔交代:
「幫我找一家可靠的徵信社來,愈快愈好。」
信威方和父親吃飯回來,席間提到雲朋的事,信威草草帶過,並未惹出什麼風波,但手中這隻牛皮紙袋,卻讓他憂心忡忡。
他一人獨居在七十坪的大公寓裡,與雲朋、德威都在同一區內,父親喜靜,與母親住在陽明山的別墅。他習慣寂寞,也享受寂寞,與他給人交遊廣闊的印象不同,眾人都以為他無宴不歡、無友不樂。其實他最喜愛夜深人靜的獨思,最懷念遠山白雲,淨心地與天地同在。或許是該到山上去度假的時候了。
電話鈴聲急急地響著。
「喂!」他不喜歡這干擾,聲音有不耐。
「信威,你真的不過來嗎?」蓮怡嬌柔地說:「今天是我的生日耶!」
「你收到我的禮物了嗎?」信威說,隱約可聽到音樂及人聲笑語,似熱鬧非凡。
「收到了,也戴上了。這條鑽石項鏈真美,很多人都問在哪兒打造的呢!」蓮怡軟軟地說:「別說又是沈小姐去挑的吧?!」
「當然,我哪有那種品味。」信威笑著說。
「人家寧可你親自挑,管什麼品味。」蓮怡嬌嗔地說:「喂!我生日呢!你竟不來,多沒意思!」
「你把屋裡的人請走,我就來!」他說。
「怎麼好意思嘛!」蓮怡說:「他們都是這組戲的工作人員和一些好朋友,都不能得罪的。」
「大概還有一些記者在場吧!」信威鼻子哼一聲,「我可不願明天一早上報,成為你們打廣告的一部分。」
「人家是真心誠意,你卻扭曲事實!」蓮怡不依地說:「你上報紙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麼?」
「不但我不能露面,你也不能透露我的身份。」信威說:「你愈隱約其辭,新聞界就愈抓緊不放。幫作神秘,你懂嗎?所以為了你,我更不能來。」
「喂!喂!」電話中出現另一個聲音,「俞公子呀!別把電話線燒斷了,要不要我親自出馬,去迎接大駕?」
是江羽翠,蓮怡的死黨,在影視界亦是一線紅星,花邊新聞不斷,每次見面,都對他眉目傳情,立意明顯,信威可不願惹她。近朱者赤,蓮怡已漸與她氣息相通,或許他愈早脫身愈好。
「不了,你好好給你知心姐妹慶祝吧!」信威簡短地說:「我還有事,不談了,再見。」
一掛電話,他馬上將她們丟在腦後。倒一杯酒,有關何敏敏的資料攤在桌上,薄薄一疊,為首的是一張放大的照片,照片中並立三人,在一排矮舊髒亂的違建前面。左邊是個高瘦的年輕男人,留小平頭,眉眼不善,額際的一道疤,更看出他的好勇善鬥,是小混混一流的人物,下面標明江世雄。中間是個留學生頭的女孩,有些圓胖,不到廿歲的樣子,叫江盈芳。右邊那女子,註明是何敏敏,信威不禁要多看兩眼。照片拍得不太好,光線太強,焦距不對,但仍可看出她長得十分秀氣,氣質也比另外兩人好太多,一朵淺淺的笑,可以笑到人家的心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