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言妍
「我化名和她接近,發現她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子。她對姑丈的稱呼是叔叔,也把他當長輩般敬重,因為他是她母親的好朋友。」英浩解釋著。
「好朋友?我怎麼不知道德威有這麼一個朋友呢?」雪子狐疑地問。
「據方靈均說,她母親已經死了二十年,姑丈也是最近才聯絡上他們,這大概是姑姑沒聽過的原因吧!」他說。
既然英浩這麼說,她焉有不相信的道理?畢竟他是她最喜愛、最倚重的侄兒。
雪子本以為事情過去了,但她的內心仍有一絲疑慮。其實這疑慮是來自與德威的長久夫妻關係中,他總是那麼冷淡自持,即使是在床間枕畔,她都覺得他的在好遙遠的地方。
曾經也怨過幾年,但她發現德威對家人、對朋友都是如此,寡默少言,多半時候都寧可一人獨處;熱鬧的聚會中,也常常人在心不在。
雪子自己也是個內向本份的女人,不曾積極的想改變德威的個性,她認為兩人的一輩子就如此了,沒想到改變竟悄悄地來到。
的確是悄悄地來到,若非她太在意德威,在每次的匆匆相聚裡,用心去體會,可能也不會發現。
不是他更冷淡了,而是他更熱情了,對身邊的人和事都付出比以前更多的關心,彷彿瞬間年輕了好幾歲,但這些變化並沒有針對她,因為他根本不肯碰她一下。
書上說,中年男人有這些現象,外遇的機率就提高,表示他想找回他的青春之泉。
如果不是方靈均,又是哪個年輕的女孩子呢?
她把疑慮再次付諸行動,是在一次和英浩的母親仲慧通電話後決定的。
她們姑嫂閒話家常之後,提到英浩。
「這孩子真奇怪,竟然在台北租起房子,在那兒長住下來了。」仲慧說。
「什麼?」雪子驚訝地說:「怎麼會呢?若論音樂和藝術,他去往紐約、巴黎、舊金山,還有點道理吧?
「就是呀!即使他去住亞馬遜叢林、莫斯科、北非沙漠,我也不會那麼意外。」仲慧說:「結果我們就猜來猜去,認為英浩是在台灣交了女朋友,只有愛情的力量才會這麼大。」
「那到底是不是呢?」雪子問。
「英浩說他正在追一個女孩子,很純真、學園藝、愛花花草草。」仲慧用開心的口吻說:「我一聽高興極了,英浩一問才華自恃,孤僻高傲,我還擔心他不屑去交女朋友;而且他每天和藝術家、音樂家混在一起,那圈子裡多的是同性戀,他又長得那麼帥,實在很怕他被人『感染』。現在曉得他性向正常,懂得愛人,我就放心了。」
仲慧說了一大長串,雪子的腦筋卻一直停留在前面幾句——學園藝、愛花花草草……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幾乎是用很小心的方式,她問:「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姓方…叫方靈均?」
「你怎麼知道的?英浩告訴你了嗎?」仲慧問。
雪子當場接不下去。僅管英浩一再保證方靈均沒有問題,但她永遠記得那張照片中,那女孩子對德威仰慕的甜美笑容,在雪子的潛意識裡,那張帶笑的清麗面孔已成為一種誘惑的象徵。
在同樣的億萬身家之下,中年的已婚德威和年輕的未婚英浩,後者當然是更好的選擇。
她沒有對仲慧解釋什麼,只是十萬火急地找到莫浩,問明來龍去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呀!」莫浩還回她一句中國成語說:「被我追到,總比被姑丈追走好吧?」
「你不是說他們沒有什麼嗎?」雪子氣急敗壞說。
「是沒什麼。」他連忙說:「我不過是要以防萬一而已,姑丈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我看姑姑應該長期跟在他身邊,不要因為孩子的關係,夫妻分隔兩地。」
向來不管閒事的英浩都說出這種話,讓雪子更加不安。她再進一步問他和方靈均的事,他卻不再多說,雪子只覺得這女孩子太厲害了。
考慮幾天,她決定僱用微信社來掌握德威的行蹤。剛開始她拚命說服自己,她不是要調查德威,只是要多瞭解一下他的生活罷了。
結果報告一次次來,驚爆出她想都想不到的內容。
「很精采喲!」徵信社的老李每回都用這種開場白,說得雪子心驚肉跳。德威在桃園教書,只有兩天課,卻有大半時間住在那裡,台北的家幾乎成為空巢。
而德威也不住學校的宿舍,反而住在外面的房子。
「俞太太,你先生有外遇了。」老李斬釘截鐵地說。
從那一天起,雪子就彷彿行走在一塊冰上,四周寒氣逼人,冷氣森森,一切都空茫得不像真的。「
她回到那座住了多年的華宅,第一次覺得生活空洞可悲。她不想進們,卻又非進不可。算算時間,台灣來的傳真已在書房,若她不接,給別的人先看到,將是一場多麼可怕的風波呀!
當她終於拿到那訊息時,手幾乎是顫抖的。血液逆流中,她真正看清楚的只有那幾個字——
方以緣,四十二歲,不曾結婚,在公家機關上班
四十二歲?竟比她還大個三歲?一個未婚的老女人有什麼本事,竟能引誘一向嚴肅正經的德威出軌呢?
她想不透,弄不懂呀!
接著幾個段落跳入眼簾——……目前與外甥女方靈均同住……
天呀!一切都銜接住了!方靈均本想勾引德威,後來出現條件更好的英浩,所以德威就由自己的阿姨接手!
雪子氣得臉色發白,全身發抖。那是一對怎樣攀龍附鳳、荒淫無恥的甥姨呀!竟敢搶人丈夫,算計別人的財富,把好好兩個聰明機智的人要得團團轉!英浩知道嗎?德威明白嗎?
多麼令人作嘔的一箭雙鵰!她必須冷靜,不能亂了方寸,搞不好她們會巫術、會下迷藥!方靈均不是喜歡花呀草的嗎?難怪她一向最保守規矩的丈夫也抵不住誘惑,甚至是一直傲氣十足的侄兒,也輕易地掉入粉紅陷阱。
她該怎麼辦?她不想毀了德威的名譽及自尊,所以不敢告訴任何人。一切必須私下解決,但面對那兩個不擇手段的女人,她的力量夠嗎?
對了!她可以找仲慧,兒子被牽扯在內,仲慧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有了初步計劃,雪子的手不再顫抖,找到東京的電話,很堅定地撥了過去。
今天一早德威有課,以緣準備了稀飯早餐,兩人坐在透窗的晨羲中,享受那份寧靜安詳。
「我下午會去一趟俞慶,晚上就回來。」德威交代著。
「你明天又沒課,而且一早俞慶要開會,何必趕來趕去的呢?今晚你就住台北吧!」以緣理性的分析著。
「然後損失一晚和你相處的時間嗎?」他搖頭說:「不!我不願意!我們已經浪費太多太多了,即使是一分鐘、一秒鐘,我都要爭取!何況桃園和台北並不遠,我每天來回個幾趟都沒有問題。」
「我只是擔心你吃不消,你的工作那麼重,又要來回奔波,不太好吧!,畢竟你不再年輕了……」她勸著說。
「不再年輕?你竟說我不再年輕?」他突然將她抱起來,用假裝生氣的口吻說:「我保證我還是可以抱你走一小時,或背你爬十趟五樓的樓梯,要不要試試看?」
「快放我下來!」她在他依然強壯的懷裡,邊掙扎邊笑著說:「好!你沒有老,是我老了,我經不起你的折騰了。」
「不!你不老,在我的心目中,你永遠年輕。因為我們相愛,只要愛不變,我們就不老不死,永遠是少年英俊的德威和青春美麗的以緣。」他坐了下來,仍不放開她。
「你太癡了!所謂少年、青春、愛情或永遠,不過是夢幻泡影。我們太沉迷於一朝風月,太昧執於萬古長空,所以超不出罪業輪迴。」她看著他,帶著淡淡的哀愁說:「我因為你的癡,也劫願難償,知是空,畢竟空,卻隨你沉浮在貪瞑愛恨之間,回不了我的清涼法喜之地。我們會死墮三惡道,受苦無窮的!
「我才不管死墮何處,只要有你,地獄都是天堂。」他輕吻她的頓說:「說愛情是夢幻泡影,我為什麼感受如此真,而你又千萬放不下呢?這二十年的分離更堅定我的想法,沒有愛的人生如行屍走肉,有愛即速證菩提,因緣的起滅聚散,又豈是我們所能掌握的?」
唉!有佛及無佛的世界,縱橫著一條跨不過、說不清的鴻溝呀!
「別憂心了。」他抱緊她說:「你是太委屈苦悶了!暑假我帶你和靈均出國走走,近的日本、香港,遠的歐洲、美國,隨你們選擇。」
「暑假?」以緣輕輕推開他說:「你不是該回美國陪雪子、凱中和凱雯了嗎?」
「我暑假陪他們可多了呢!去年去歐洲、前年去秋斯奈、再前年是加勒比海游……多得都數不清了;但你和靈均還是第一回,同樣是我的妻女,我太虧欠你們了。」德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