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言妍
「嗯。」她點點頭,並不看他。
智威等著她哭訴生氣,但她只是坐在床沿,連臉都不向著他,不禁令他有些火大,「妳認為我該去救那兩個陷害我的人嗎?」
「智威!你怎麼能這樣說話?」敏敏驚叫著。
「你有你的立場,不必問我的意見。」倩容回答。
「對!我是不必問,因為妳也沒資格說。」智威站了起來,僵直地說:「做惡的人必有惡果,我想你們這些把靈魂賣給撒旦的人,心裡應該都明白。」
「智威,不是都說好了嗎?為什麼又存心來攪局?」敏敏質問他。
他又盯了倩容一會,才冷笑一聲說:「我不是那種表面一套,心裡又一套的兩面人,雖然救我的仇人是件很困難的事,但我還是會信守承諾。」
「那就好了!」敏敏很怕他再口出惡言,忙說:「我待會兒就帶倩容回家。你不是要和茱莉去聽歌劇嗎?快來不及了。」
「二嫂,妳人太好了,我怕妳會吃虧。」智威意有所指地說,「不是每個楚楚可憐的女孩都是小綿羊……」
「好了,我不要再聽了!」敏敏下了逐客令。
這時,有個盛裝打扮的女孩,拖著銀色的長裙和披肩進來,先和敏敏招呼,再說:「智威,你不是說停一下嗎?都已經五分鐘了,要趕不上開幕了。」
智威故意給茱莉一個迷死人的微笑,與對倩容的陰冷判若兩人,然後低著嗓子,親暱地說:「我怎麼捨得讓我的小美人久等呢?」
茱莉咯咯直笑,智威輕佻地吻她一下,又細心地牽起她的手,一對俊男美女卿卿我我地離去。倩容咬著唇,心在滴血,這就是大眾情人的智威,她永遠看不見的一面。
在耳朵嗡嗡作響中,倩容聽見敏敏說:「很抱歉,沒想到智威的火氣還這麼盛。不過妳放心,俞家很大,智威也常不在,就一個星期,要避開他是很容易的事。」
「不必替我擔心,我已經習慣了。」倩容輕聲說。
敏敏看著淚在眼眶裡打轉的她,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溫柔地拍她的肩說:「妳收拾一下,我去辦出院手續。」
其實她東西不多,早就收拾妥當了。當敏敏前腳一跨出,倩容就用醫院便條草草寫著:敏敏姊:父兄命在旦夕,我實在無法枯坐乾等,所以決定直接到薩國去。拯救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俞紀兩家間的恩怨既了,我也不願意再麻煩你們。謝謝妳的照顧及好意,以後有機會再答謝。
她提了簡便的行李,就到醫院門口搭計程車。這個計畫是方才在浴室中想到的,看到智威的冷漠及毫不隱藏的厭惡,更加強她的決心。如果他們一家三口都死在薩城,他一定更快樂吧!倩容擦著淚想,外面的藍天又被她一路哭模糊了。
***
智威聽完歌劇,又請茱莉吃了一頓大餐,在天全黑時才一副浪子模樣回去,他進門時還在想,或許他不該拒絕去俱樂部跳舞。母親和大嫂帶著侄兒、侄女們在客廳看電視,他左右看看都沒有倩容的影子。哼!她八成在睡覺,像客人一般享受著。他脫下西裝,拉下領帶,還來不及答完母親的話就往樓上跑,每個客房都被他打開,但都整整齊齊的像沒人住。倩容呢?他納悶著。
恰巧敏敏由房間出來,手上還抱著喂完奶的小立。他走過去問:「倩容呢?」
「你還問她做什麼?我以為你不想再看到她了。」敏敏冷著一張臉說。
「倩容呢?她為什麼不在客房?」他執拗地問。
「她直接從醫院到機場,飛到薩國去了」敏敏沒好氣地說。
「什麼?」他全身的血直衝到腦門,人差點站不住,「妳竟讓她去薩國?那裡戰火連天、死傷遍地,她一個孤弱女子,妳竟然讓她到那種地方?」偌大的客廳頓時安靜下來,十幾隻眼睛同時從挑高的空間向上望著他,看他在二樓長廊瘋狂地叫著。
「你把人家父兄送到那裡,她當然要去呀!」敏敏無畏地直視他,「而且你態度那麼差,她根本不相信你會去救人,她不靠自己,難道還指望你嗎?」
「天呀!」智威捏緊拳頭說:「她病還沒好,人又那麼虛弱,像風一吹就會化掉,她去能做什麼呢?那些槍彈、士兵、饑民……天呀!她還能活嗎……」
「她說不關你的事。」他的神情令她有些不安。「天殺的不關我的事!」他的青筋隨著怒吼爆出。小立「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信威由書房跑出來,看見這一團亂,馬上把兒子交給上樓來抱的母親,自己則把快要失去理智的智威拖進房內。
「她竟然沒有阻止倩容!」智威到書房時仍吼著。
「怎麼沒有?」信威用嚴厲的聲音說,「敏敏還巴巴地追去機場,死勸活勸,你的紀倩容就是不肯回來。腳長在她身上,我們能怎麼樣?難不成去擋她的飛機嗎?」
「是該擋!那個鬼地方早就不該有任何航班了!」智威一拳打在桌子上。
敏敏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那麼激烈,既意外又不解,忍不住問:「你不是恨她嗎?說她多虛偽可惡嗎?為什麼要生氣?為什麼要在乎?」
「我不在乎,但我生氣,我恨不得一箭穿透她的心!」智威雙眼佈滿紅絲地說:「她是天底下最笨的白癡!她不知道什麼叫戰區,電視上至少也看過,一個男人進去都會死無全屍了,她一個女人能做什麼?這不是故意要把我弄得精神錯亂她才甘心嗎?」
「智威,你真莫名其妙,她已經自己走了,又不願意麻煩我們,你還咒她罵她做什麼?」信威也糊塗了。
一種女性的直覺,讓敏敏心有所感,她換個口氣,不再刺激他,改用很溫和的語氣說:「倩容說她有辦法。她說薩國是個天王教國家,無論政府軍或反叛軍都對教會存著一番敬意。而她和教會很熟,或許比家志那票硬闖的亡命之徒,還更有希望救出她的家人。」
「見鬼的教會!她以為她有上帝的不死之身,她以為基督那穌是防彈衣嗎?她……她甚至連個十字架都沒帶……」智威的聲音愈說愈低,他撫著頸上的煉子喃喃說:「我的紫色星辰,我準備要將妳丟進黑色的河流,妳卻非逼著我跳入萬丈深淵不可!就像那愚蠢的赫肯,竟會為一顆星星跳崖自殺……」
「他在胡說什麼?」信威一頭霧水,「一下星星,一下河流,一下又跳崖自殺?」
才說完「殺」字,智威就衝了出去,敏敏、信威急忙追著,生怕他會直接跳下樓。結果他是回房,乒乓砰砰地翻箱倒櫃,到浴室套一件牛仔褲,拿了一個旅行袋就要出門。
「你要去哪裡?」信威阻止他說。「去薩國。」他簡單地回答,繼續往前走。
「你瘋了!好!別說那裡在打仗,你可能有生命危險,」信威氣惱地說:「還有合併案,明天就要簽約了,那是你辛苦得來的成果,你不親自接收嗎?」
「你去簽約就好,不必我在場!」智威穿上鞋子。
「你要把功勞成果全讓給我?」信威無法署信地說。
「你要的話全拿去,公司、股票,我不在乎!」智威坐上車子說;「我只要去找倩容,沒有她,我絕不回來!」
汽車一溜煙消失在黑夜中,只有那雨盞車尾燈遠遠迤邐著,直到看不見為止。
「我真不懂,他辛辛苦苦的綁架她,又萬般地羞辱她,現在竟不顧危險要去找她。」信威搖搖頭說:「他是哪裡出了毛病?」
「他沒有毛病,他只是愛上倩容,而且兩年前就愛她了。」敏敏露出一個模糊的微笑說。
「他愛她?妳沒弄錯吧?」信威不同意地說:「他如果愛她,為什麼還對她那麼壞,又口出惡言、又身心折磨的?智威不是有虐待狂的人,我看是恨還差不多!」
「嘿!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麼對我的嗎?」敏敏挽住丈夫的手臂,眼神晶亮地說:「你不是因為固執愚鈍,把我們兩個都搞得慘兮兮的嗎?」
信威望著她,沉醉在她的眸子裡,說:「怎麼忘得掉?我只是沒想到有人也會和我們一樣,愛得那麼慘烈。」
「很慘烈嗎?」敏敏輕笑著說。
「是呀!四個傷痕都還在,愛妳真讓我元氣大傷。」他吻著她的唇說:「難怪人家說真愛一輩子只有一次,再多,命都沒有了。」
敏敏輕偎在丈夫的懷裹,心中滿是甜美幸福的滋味。
黑夜的盡頭有淺淡的藍光,透著幾絲暗紅餘暉,像將冷的灰燼,也像南方遙遠的戰火,在那裡吶喊著。希望智威和倩容都能夠平安歸來。
第六章
由薩國首府尼城的上空向下看,並沒有烽火瀰漫的味道。但戰爭的確是存在的,由機上的乘客人數及服務人員便可看出那種避禍的蕭條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