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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言妍

    「目前診斷是感冒高燒,如果再晚送來一步,就要並發成肺炎了。」護士回答。

    敏敏鬆了一口氣。好在她當機立斷,沒有延誤病情。肺炎雖非絕症,但若是急性的,也會奪人性命。

    她坐在小小的斗室裡,倩容仍然未醒,但打了退燒針後,臉上不正常的紅暈已消退下去,人也因此顯得更蒼白。一個胖醫生走進來,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說:「妳的朋友除了病毒感染外,抵抗力也極弱,妳最好讓她在這裡住一天,打個營養針。」

    「當然。」敏敏想想又說;「我能不能帶她回去,自己調養呢?」

    「除了營養不良,我們還擔心她的白血球指數過高,這也是她一直昏睡的原因。我想等明天化驗結果出來,一切都正常了再回家比較保險。」

    「哦!我明白了。」敏敏說。

    她忙著幫倩容辦住院手續,找了一個單人病房,等所有事情都就序,已是午後四點了。她到餐廳吃些點心,回來時,倩容方醒,睜著一雙美麗清澈的眼睛,想看清楚四周。

    「這……這是哪裡?」倩容無力地問。

    「醫院。」敏敏溫柔地說:「妳生病了。」

    倩容彷彿想起飛機和救護車,她掙扎地說:「智威呢?他一定會認為我逃走了……」

    「妳當然要逃,他這樣對妳,已經失去理智了。」敏敏按住她的手,不讓點滴移動。

    這時護士領了一個穿藍色套裝的褐髮女人走過來,敏敏一眼便知道是社工人員,立刻心生警惕。護士掀開被單,讓褐髮女人看那些傷口。

    「我叫蓓蒂,是社會局的,專門幫助受虐婦女。」褐髮女子說,「妳不要害怕,一切有我們,妳只要照實回答問題就好。妳結婚了嗎?」

    敏敏想阻止,但她知道自己最好閉嘴。倩容若要報復智威,反將他一軍,現在是個難得的機會,敏敏很緊張地聽著。

    「沒有……」倩容突然明白她們的來意,忙說:「哦!妳們認為我被虐待?不!不!我沒有!這些傷口是我自己摔傷的。」

    「真的?」蓓蒂不相信地問。

    「真的,這位小姐可以做證。」倩容拉著敏敏說,「我沒有丈夫,也沒有男朋友,這些傷口是我在農莊工作時弄到的。記得嗎?昨天晚上暴風雨,我們出去找馬,結果碰到兩隻打架的山貓,為了逃命,就跌成這樣子了。」

    倩容說完,還朝著敏敏迭聲問:「對不對?對不對?」

    「對!對!」敏敏不得不點頭。蓓蒂和護士失望地離去,倩容立即在胸前晝十字架。

    敏敏輕輕地說:「智威這樣對妳,妳為什麼還替他撒謊呢?」

    「我沒有撒謊,智威並沒有真的虐待我,這些傷口與他無關。」

    倩容停了一下,又說:「妳是誰?為什麼要救我呢?」

    「我叫何敏敏,是智威的二嫂,我看他做得太過分,所以才出手干涉。」

    敏敏說:「恕我好奇,妳從頭到尾都一直替智威說話,難道妳一點也不怪他嗎?」

    「怎麼怪他呢?是我先對不起他的,他這樣懲罰我,我也毫無怨言。」倩容神色黯然地說。

    「兩年前在薩城的事,確實給他打擊很大,從此他整個人都變了。」敏敏說:「我雖然認識妳不到半天,但以我的直覺,妳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子,應該不會做那種事,或者妳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吧?」

    看敏敏如此誠摯的表情,倩容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掉下淚說:「我父親那時候被生意對手綁架,很需要錢,我哥哥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他說俞家出得起,但……我們都知道那是錯的,但又不得不做……」

    「我瞭解。」敏敏拿一條紙巾給她,「人生總有許多不得已,不是對或錯能夠判定的。」

    「妳是俞家人,難道不覺得我很可惡嗎?」倩容抬起淚眼模糊的臉說。

    「我看到妳,認識妳以後,就不覺得了。」敏敏很肯定地說:「我也會保護妳,不再受智威的傷害。」

    「不!我不在乎,那是我應得的。」倩容擦去淚水說:「只要他不再憤怒,不再恨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敏敏驚訝地看著她,那張年輕清麗的臉孔上有一種聖潔的光輝,彷彿剛許下一個很慎重的諾言。那份癡,讓人心有所動。護士進來,幫倩容換了另一支針劑,點滴中的鎮靜劑,又今她逐漸沉睡。

    信威在病房門口探頭,敏敏拉上簾子,走到外頭小聲問:「智威發現了嗎?」

    「發現了,還像瘋子一樣,說我若不告訴他紀倩容的藏匿地點,他會鬧遍洛杉磯大小醫院,明天我們俞家就要上頭條啦!」信威無奈地搖搖頭說:「老婆,看妳做得好事,他馬上就要來了!」

    「他還敢來?人家都要告他虐待婦女了!」敏敏氣鼓鼓地說。

    說人人到,一陣混亂後,智威像火車頭般衝過來,西裝是皺的,領帶是歪的,頭髮七橫八豎,一臉殺氣。他直接對著敏敏,語調兇惡地說:「倩容呢?妳把她偷到哪裡去了?」

    「俞智威!敏敏是你二嫂,你怎麼可以那麼無禮?」信威擋在妻子面前,臉色極差。

    「既是我的二嫂,就應該尊重我,不該管我的閒事,還私自帶走我的人!」智威額爆青筋地說。

    敏敏自嫁到俞家,從未見過智威發那麼大的脾氣,不禁有些害怕,但她仍勇敢地說:「倩容再怎麼樣,你也不能囚禁她、虐待她呀……她差點得肺炎,摔了一身傷,又白血球過多兼嚴重營養不良,任何人看了都會不平,都會想救她的!」

    敏敏的話一句句重擊他,更使他心急如焚,他手一伸,抓住她問:「倩容在哪裡?」

    信威馬上一掌揮過來,打掉他的手臂,怒吼說:「你不要命了嗎?竟敢動敏敏?」

    「她在哪裡?」智威仍是一臉拚命三郎的樣子。敏敏不自覺的護著病房的門,智威一腳踏過去,要不是信威眼明手快,她早就被推倒了。

    「讓他去吧!」信威按住想往前衝的妻子。

    拉開淡綠色的簾子,倩容就睡在白色的被單中,一臉安祥靜,雙手規矩地交疊,就好像……好像躺在棺木裡一樣。智威心一驚,忙握住她的手,淺淺的脈搏沿著他的手指傳上來,混合入他的心跳;他摸摸她的臉頰,微熱的溫度暖著他的掌心。哦!她還活著!因為壓抑著感情的狂潮,智威的動作在敏敏的眼裡,就彷彿一個殺手正在探測他狙擊的人是否已經死亡,所以她站在床邊,小心戒備著。

    倩容在騷動中醒來,恰巧面對的就是智威那咬牙僵硬的臉孔,她本能地坐起來,往敏敏那裡靠,萬分驚恐地說:「我……我沒有要逃!」敏敏攬住她,兩個女孩就如同林鳥般偎在一起,嚴慎地防著智威。

    倩容竟奔向別人,而不是奔向他!她應該在他懷裡的,他多想抱她,與她廝磨呵!但她卻和別人站在同一陣線,狠狠地割剮他已經受創的心。

    「倩容是我帶到醫院的,她人很虛弱,拜託你不要再嚇她了。」敏敏鎮靜地說。

    這些話無異是火上加油,智威瞳孔放大,直盯著倩容,憤怒地說:「妳又編了什麼故事?是不是大加訴苦,說我如何把妳關在不是人住的小木屋,沒三餐、沒燈火,還有風雨野獸的襲擊,害妳差點死在荒山野地,是不是?」

    「我……沒有。」倩容的淚水被逼了出來。

    「她是沒有!她不但一句苦都沒訴,你把她害成這樣,她還替你說話,幫你隱瞞,認為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敏敏在一旁說公道話。

    「不要被她騙了!」智威受不了那淚水,激動地說:「問問她當年做了什麼?比起來,我算是仁慈了,我再怎麼狠,也狠不過她的殘忍狡詐!」

    「倩容當年那麼做是不得已的,她是為了要籌錢救她父親。」敏敏試著化解糾紛說:「智威,倩容是真心懺侮,也已經受了懲罰,你為什麼不放過她,讓這段恩怨隨風而逝呢?」

    智威的臉一下凍成寒冰,他用極怪異的嘶啞聲調說:「哦!她連這段也說了?二嫂,看來妳也被她天使的外表所騙了。告訴妳,她可以掉一缸眼淚,說上一百個可歌可泣的故事,但沒有一點一滴是真的。她渾身上下有的只是謊言和面具,用以包藏她那顆骯髒的心,如果妳輕易地相信她,就是中了她的詭計了!」

    這些話夠狠夠毒,字字像針般插入倩容的心底。她知道智威對她的觀感絕對是不好,但由他嘴裡說出,又是在眾人面前,等於要把她殺得片甲不留。她是不是真的很骯髒……她驚恐地想著,彷彿五臟六腑被人徹底翻攪,她撫住胃部,整個人忍不住激烈地嘔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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