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言妍
安迪和保羅張口結舌的看著他們走出去,等他們要有所行動時,美人已經被帶走了。
喬安妮愣愣地擦著酒杯,心情如調壤的酒般發酸,她從沒看過維愷這副德行,在他們交往的過程中,曾經歡笑、曾經爭執,但維愷都沒像這樣鬧脾氣過,就彷彿要失去理智、失去控制力般,他竟然還說紫恩一點都不重要……喬安妮並沒有被虐待狂,但她多希望這股怒氣是針對自己,除去那極強的理性屏障,她或許才能真正探知他的心中究竟有沒有火與熱?
***
走出溫暖的酒館,風鑽進毛衣,街道一下子變得好冷。
維愷放開她的手,領她到對面一家有著昏黃燈光的小咖啡店。飄在空氣間的咖啡香,像清醒了他的神智,方才在酒館裡看到她和兩個男人談笑晏晏的憤怒,突然變成一幕可笑的荒謬劇。
他掩飾自己的心情,用一種再平常不過的態度說:「對不起,又要請你忍受這全世界最差勁的經驗了。」
他是在表現幽默嗎?紫恩不太瞭解他情緒的轉變,一坐下來便小心翼翼的說:「你到底有什麼事?」,維愷看著光影下的她,真的二十二歲了,再沒有少女的青澀稚氣,臉上的光澤粉嫩如蜜桃,柔媚的眼睛散發著堅定的自信,寬大的毛衣下藏著的是一副成熟的軀體,她再也不會和他打鬧、嬌嗔,像沒大沒小的兄弟一樣,她只是坐在那裡,美麗而沉靜,更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要嫁,我才十六歲,還沒長大……六年前的話,言猶在耳,如今她已長大,並且把自己送到他的面前來……維愷的身上又莫名的起了一陣燥熱,幸好女侍走過來,及時解了他的尷尬。
兩杯咖啡放在桌上,紫恩正要開口,他就搶先說:「妳記得我們第一次偷喝咖啡的情景嗎?」
維愷的靈感是來自今天所看的照片,他、紫恩和南非女傭站在草坪前面的那一張。
紫恩不明他的用意,但提起童年,人人都緬懷,她也忍不住放鬆說;「記得,在南非的時候,我們想學大人喝咖啡,卻忘了加糖,苦死了。後來,你把剩下的咖啡倒在一起,送給阿萊沙,眼睜睜地看她喝下我們的口水。」
「所以,那次喝咖啡,也是全世界最差勁的經驗。」他接下去說。
又是這一句!此刻的他好像要表現友善,但又隱藏著心機,能夠有機會和他好好說話,是她的希望,但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維持目前的氣氛。
他喝一口咖啡,目光停駐在她身上。
紫恩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再次問!「你找了我一天,到底要談什麼?」
維愷放下杯子,移開視線。大概是錯覺吧?紫恩竟看到他臉色有些暗紅。他乾咳一聲說!「呃!有兩件事……或者三件吧!」
兩件三件都分不清!紫恩想笑卻不敢笑,很正經地說:「第一件是什麼?」
他看她一眼,似乎已恢復正常,「今天我回到長島,才發現妳搬走了,真的是因為我上次在杜弗所說的那番話嗎?」
紫恩學的是芭蕾,強調展現內心真實的感情,所以不太會說謊,這也是六年前把求婚的事弄擰弄僵的原因。她支吾一下說:「你講的也沒錯,多年不見,一來就又住又吃的,總是人打擾你爸媽了。」
「妳幹嘛那麼聽我的話?反正妳住的是我父母的房子,他們不嫌麻煩,妳又何必搬走呢?」他心急的說!「結果害我被罵一頓。」
他會被罵才怪!紫恩聳聳肩,「我搬我的,可沒有牽扯到你喔!」
「那妳搬回去吧!不然,我的耳朵以後可不得清靜了。」他說。
他是說真的假的呀?心中納悶,但她仍搖搖頭說:「其實,早在倫敦時,我就找到住處了,誰知道你爸媽恰好在台北,我打電話回去時,他們就非要邀我去住長島。我們於家從來不想利用簡家,如果我曉得你們在紐約,我一定不會來的,若是非來不可,我也會離你們遠遠的,不會讓你看到。」
他在紐約,她就不來?維愷聽到這段話,下意識的把咖啡杯握得死緊。沒錯!他在很早以前就將她列為見面會傷感情的人,但此刻由她口裡說出,竟引起他莫名的心痛,只想狠狠的反擊。
紫恩沒察覺到他的異樣,繼績說!「結果很不幸,我來紐約,也見到你了,彼此弄得很不愉快,所以,我搬走,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嗎?」
她再見他,是不幸?紫恩就有這能耐,一句話就把她的血壓逼得升高,情緒到達沸騰的邊緣。他努力地克制自己冷靜的說:「妳現在搬到哪裡?」
「杜弗劇院附近,交通方便,用走的就到了。」她說。
曼哈頓的房子良莠不齊,好的住不起、差的不能住,有的地方金碧輝煌,有的則形同廢墟,而無論哪一種,都不適合紫恩。他問:「安全嗎?」
「當然安全!舞團裡有很多人都住在那一帶,大家彼此照應。」紫恩過度輕快地說,心裡卻想,這與你何干?
「包括保羅嗎?」他陰沉地再問。
他的口氣好怪,她忙岔開話題,「你說還有第二件事,是什麼呢?」
維愷突然有想抽煙的衝動,六年了,他能掌握生活和事業,但控制紫恩的技巧,似乎仍然沒有進步,她總能一溜煙地就跑到他所不及之處。他不自覺的送出輕歎,「第二件事,是關於方安迪的。」
「方安迪怎麼了?」她不解。
「妳和她是認真的嗎?」他問。
紫恩的腦袋轉了兩圈,才弄清楚他的意思,忍不住驚愕地說:「我和方安迪?老天!我才來紐約不到一個月,能和他怎麼樣?」
「可是安迪卻很喜歡妳,立志追求妳,逢人便說妳是他的女朋友,今天你們不是還一塊兒出去約會了嗎?」維愷氣也不喘一下的說,句句逼人。
「那根本不是約會,我只是想參觀州立大學,看有沒有選課的機會,恰好安迪是那裡的學生,我請他當嚮導,就這樣而已。我從來沒當他是男朋友,更沒有接受他的追求,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質問我?」她深覺委屈,便稍稍激動地說。
「因為妳誤導他!」他說:「安迪是個很單純的男孩子,妳給他一個笑,他就會想到婚禮;他可受不了妳利用完他,又將他一腳踢開的自私做法。」
聞言,紫恩的臉都漲紅了,瞧他把她形容得多壞!她咬著才說:「我……從來沒有誤導他,更沒有利用他……」
「既然如此,妳就不該讓他帶你去逛紐約,答應他出去吃飯,和他上酒館,這樣等於是在浪費一個男孩的時間和金錢,是很不道德的……」他有些失控了。
居然還扯到道德?!紫恩覺得他根本是在羞辱她,就為了六年前她對他自尊心的踐踏!
與其說她是為了方安迪,不如說是為他自己。
但她沒有必要接受這些不實的謾罵,深吸一口氣強忍住淚,她顫抖地想由口
袋掏錢付帳,心想,差勁、差勁、差勁透了!
「還有保羅」」」他內心的火仍未熄止。
「簡維愷!」她站起來怒聲一低喊,咖啡店裡的人霎時全看向她,只見她恨恨地說:「你憑什麼過問我的感情生活?我可沒問過你和方喬安妮的事,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若不是可惜會毀了他身上昂貴的西裝,她還真想拿咖啡澆到他的頭上!這一次,她連錢都不付,把所有的尷尬和不堪留給他,算他是罪有應得,自己則跑入黑暗的街道,發誓永遠不要再見到他了!
維愷的確是狼狽極了,好在他們說的是中文,沒人聽得懂。
在一陣異常的寂靜後,咖啡店的老闆說:「小伙子,你不追上去嗎?」
由玻璃窗往外望,紫恩並沒有回到藍星,直接往霓虹燈深處快步而去。曼哈頓的夜可不是散步用的……維愷心一驚,丟下鈔票就往外追趕。好得很,他是不是又闖大禍了?他們為什麼每次喝咖啡,都會喝出問題呢?
紫恩哭得運路都看不清楚,他實在是人可惡了,老愛控制她、批判她,這樣莫名其妙的男人,活該他六年前被拒絕!她沒有嫁給他是對的,這是托天之幸、托地之福,不願嫁的理由早就很明顯了,任何人都討厭他那種囂張跋扈!
她用力地抹淚,在眼中氤氳的霓虹色彩愈來愈少,不知不覺中,她竟然來到人煙稀少區,等她注意到時,已是東西南北分不清楚了。
四周除了形狀醜怪的建築外,只有將紙屑吹得滿天飛的風,發出怪獸般的聲音。路燈是破的、車子是死的,有光的窗口也似閃著磷火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