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言妍
「不!」紫恩猛搖頭說!「我不要離開台灣,也不要離開家,你們不能強迫我!」
「強迫?這怎麼叫強迫呢?」這用詞傷了維愷的心,「妳不是一直說長大要嫁給我嗎?現在就是時候,我們要生活在一起,彼此互相扶持,共同創造我們的未來,妳應該高興的點頭才對啊!」
這要教她如何高興?她對當「妻子」一點概念都沒有,而且,維愷總是要求得好多,又管東又管西的,還有孩子,還有錢、煮飯……樣樣都似漫天洪潮般朝她湧來。
「不!」紫恩躲到母親的背後說!「我不要嫁,我才十六歲,還沒長大,不要和我講未來,我連想到都受不了……而且,我也不想放棄現在的學校和朋友!」
「可是我要到美國去了,妳真的不在乎嗎?」她情緒化的拒絕,帶給維愷前所末有的打擊。
「到美國是你的事,與我何干?」紫恩咬著牙說。
這句話真的刺到維愷的心底了,紫恩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為何怕嫁給他?還是她根本就不願意嫁給他?維愷再也不確定她的感情,只覺得被欺瞞、利用及羞辱,於是,他也開始懷疑自己的感情,那一片真心誠意都變成荒謬的笑話……王佩欣也覺得女兒說話太魯莽、傷人,連忙對著臉色蒼白的維愷說:「紫恩並不是這個意思,或許結婚對她而言太突然了,所以難免會反常失控。我先和她談談,等她冷靜下來後,我們再來討論,好不好?」
維愷沒有回答「好」或「不好」,臉上的線條益發僵硬,最後只倔強地說:「算了!就當我什麼都沒問!」
狠狠地丟下一句,他誰也沒招呼,也沒看紫恩一眼,就轉身大步走出於家。
在一瞬間的靜默後,簡定邦試著想緩和氣氛地先開口說:「這小子的自尊心受到傷害了。」
「怎能不受傷呢?男孩子的第一次求婚總是關係重大,被拒絕了一定會覺得很難堪,以後求多了,臉皮變厚,就不當一回事了。」於慎亞半開玩笑地說。
「你說得像是很有經驗的樣子,你到底向佩欣求了幾次婚,她才答應的?」
吳菲麗調侃他說。
「應該問他在我之前,已經向多少女人求過婚才對……」
王佩欣話才說一半,門就「砰!」地一聲,紫恩也倔著一張臉把自己關入房間內。
「這兩個冤家!」王佩欣搖頭歎息。
「不是冤家不聚頭呀!」吳菲麗接上她的話說。
木結婚、結婚……紫恩坐在空無一人的練習室,大片的鏡子映出她落寞的身影,而她滿腦子都是那兩個字。
她穿著白紗禮服,長長的拖得極遠,而維愷穿著黑色西裝,有燕尾的,兩人就站在教堂裡,說著彼此的誓言,交換戒指。那畫面應該是很唯美的,但不知怎麼搞的,紫恩就是會想到她將爆笑出來,戒指會滾落不見,全部的人都亂成一團,像一場兒戲。
還有,求婚不是很浪漫嗎?但維愷怎麼用「命令」的方式?而兩邊家長都成為指揮官,彷彿又回到大家反對她念舞蹈科時的家庭會議,充滿著咄咄逼人的架式。
總是如此,他們老覺得她單純、年紀小,需要不時叮嚀。但哪裡是這樣呢?
她其實事事明白在心底,只是裝傻、裝可愛,好滿足他們的保護欲罷了!
但保護到十六歲就結婚,也未免太超過了!紫恩可以想像,到了美國後,她將再度落單,凡事都會往維愷的支配下,他一定會不許她再跳舞,得去學一門正經功課,甚至連交朋友也要干涉。而且,一個十六歲的「太太」,誰要理她嘛!
也不是說她不想當維愷的新娘,她喜歡他、崇拜他,嫁給他是夢想之一,但她還有別的事啊!夢也要排隊,而結婚則是排在好多年之後呢!
所以,她才會痛苦呀!一個夢突然跳到前面來,擾亂了所有的秩序。她拒絕維愷,他一定很生氣,會不會從此不原諒她呀?可若順他的意,又不是她能掌握的情況,不是會逼人發瘋嗎?
紫恩將臉埋在雙手間,覺得自己像一隻躲在沙堆裡的駝鳥。
驀地,頭頂的燈整個亮起,陳佳佳大嗓門傳來說:「妳還在呀?是不是今天挨老師的罵,在這兒懺悔呀?」
「我都煩死了,妳還好心情,真是討人厭的朋友。」紫恩背對著她說。
「妳今天真的很怪喔!是不是和阿簡哥吵架了?」陳佳佳坐到她前面問。
紫恩有一種很想哭的衝動,她需要發洩,尤其是需要對於、簡兩家之外的人傾訴。她抬起頭說:「我告訴妳,妳可發誓要保密!呢,有人……逼我結婚。」
「結婚?」陳佳佳的眼睛果真張得知銅鈴般大,她第一個反應是,「你家欠別人錢了嗎?」
「神經!妳言情小說看人多了啦!」紫恩打她一下說:「是簡維愷,他要到美國去,所以希望我嫁給他,和他一起去美國唸書。」
「哇,好浪漫喔!」陳佳佳看見紫恩沮喪的表情又說:「不對,妳才十六歲呀!為什麼急呢?是……是不是你們那個,然後妳懷孕了,要奉兒女之命結婚呢?」
「陳佳佳,妳是全天下最噁心的女人!」紫恩羞紅著臉,用力推她說。
「妳十六歲結婚,人家一定都會這麼猜囉!」陳佳佳又湊過來說:「喂!妳和阿簡哥真的沒『那個』呀?」
「拜託!我們兩家都是很保守的!」紫恩沒好氣地回答。
陳佳佳一臉的不信,又問:「那妳真的要結婚嗎?」
「我不同意,結果弄得兩家氣氛都很尷尬。」紫恩說:「我真覺得自己還太小,根本連結婚是什麼都不知道。」
「結婚好可怕呀!」陳佳佳誇張地說:「妳就要和一個男人睡一張床,衣服脫光光,做那種動作,想想妳的阿簡哥就要成一頭野獸……」
「陳佳佳,妳再說,我就和妳絕交!」紫恩跳了起來,對她大吼著。
十六歲的年齡,正是唯美主義最高峰的時候。花樣年華,情竇初開,對異性有著無限的憧憬,但全都是精神層面,月光啦、花兒啦、詩詞啦!絕對不喜歡牽扯到性方面。若是有人提及,也都是一臉厭惡,有關肉體的一切都是如此隱諱,甚至不潔。
當然啦!那都是對紫恩這樣家教嚴格的女孩而言。她和維愷之間,至多牽牽手、接接吻,他從來不超過某種程度,所以,對身體的接觸,她依然純潔及懵懂。
但結婚後,事情都將不同,她對維愷的感覺會不會改變呢?
紫恩咬咬下唇,正想收東西回家,跑得遠遠的陳佳佳又叫道:「妳的阿簡哥……哦!不,是未婚夫來囉!」
死陳佳佳,但願維愷沒有聽到!紫恩瞥一下鏡中的自己,幸好已換上便服,不再是練舞的緊身衣。這也奇怪,維愷不知已看她跳芭蕾多少次,她為何開始覺得尷尬害羞?難道是他的求婚使然?
她女孩當得好好的,維愷幹嘛硬要她成為女人呢?瞧瞧別人想得多齷齪,二、三十歲結婚是喜事,但十六歲當新娘就有些見不得人了,他難道不知道嗎?
維愷由大門進來,一身白T恤和卡其休閒褲,頭髮剪過,年輕的臉上淨是嚴他還在生氣嗎?
求婚是三天前的事,紫恩還是想不出當兩人再度面對面的情況,但她明白,已經不能再像往常一樣,朝他飛奔過去,勾住他的手臂或環住他的腰。
「我們能談談嗎?」他先開口。
他主動要談,算是一樁好事吧?紫恩有些過度熱心地說:「當然能!我們後面有問小更衣室,現在沒有人。」
更衣室似乎已被打掃過,連別人留下的舞衣、舞鞋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紫恩坐或站都覺得不對,雖然她常對維愷耍賴,但有些時候還是會不自覺的畏懼他三分,就比如此刻。
「聽妳媽媽說,對於求婚的答案,妳還是個「不」字。」他靠著牆說。
「我……我已經說過理由了。」紫恩怯怯地解釋。
「我很意外,妳竟然不想和我去美國。」他口氣沉重地像剛發生過大災難。
「我是要去呀!但不是現在。」她說。
他彷彿沒聽到般繼續說:「我還以為我們有深厚的感情,瞭解彼此的心意,講好要永遠在一起的。」
「沒錯!但我還不想離開家、離開父母……」這是她這幾日來一直重複的。
「那我呢?妳明不明白,我們這一分開,就可能要好幾年,更可能人事全非?」他打斷她說。
「你別說得那麼可怕,美國又不是多遠,我們仍然可以常見面嘛!」她說。
「妳太單純了!美國是不遠,但遠的是人心的易變,妳為何想不通呢?」他說。
「我覺得你不信任我,幹嘛老說我會變呢?」她委屈地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