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言妍
「我們女人是不一樣的,不能和男人比。」玉婉曾不斷地強調說。
她也想清清白白呀!可是宗天總不停地闖入她的生活,好不容易要回了琉璃草手帕,他又拿去了一幅畫,怎麼老是牽扯不完呢?
還有他要她畫鷹的那條帕子,有一日,他必會來索取的……
她好累,實在無法再思考下去了。
※※※
隔幾日,到范家來出診的是老秦大夫,病方初癒的湘文心覺納悶,湘秀倒先問起來。
「宗天呀!他前一陣子淋了雨,沒留心身體,這幾天又忙進忙出,染了風寒啦!」秦孝銘說。
「哈!大夫自己居然也會生病?」范兆青調侃地說。
「人都是肉做的,並非神仙,哪有不病不痛的道理?」秦孝銘說。
「很嚴重嗎?」湘秀關心地問。
「年輕人身子骨硬朗,睡兩覺就好了,不打緊的。」秦孝銘簡單的回答。
湘文聽那一來一往的對答,心裡有止不住的焦慮。宗天生龍活虎的一個人,如今卻病懨懨的,那日淋雨,她受風寒,他也沒逃過,只是忍到現在才發作。
沒錯,人都是肉做的,心也一樣,他那麼坦率地表示自己的追求之意,被她這麼一口回絕,是否也會受傷呢?
此刻想到他,竟是說不出的心痛與不捨,因為他對她好,她卻無以為報,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為他傷神。送走老秦大夫後,香華忙找人去抓幾味不全的藥材。
「大家都在忙,我來好了。」湘秀自告奮勇地說。
香華想想說:「也好,你正好幫我送普濟寺的佛經去給芙玉的母親。呃!
湘文也一塊去,和你姊姊有個伴。」
湘文本想拒絕,但又找不到理由。反正宗天病了,必定不會在店裡,快去快回,就沒有碰頭的可能性。
由范家到秦家有段小路可走。經過「海上方」的石碑時,想到宗天曾搖著小腦袋在這兒背誦,就不禁多看了兩眼。
她對奉恩堂並不熟悉,來的次數曲指可數,但因為宗天,她有了一種全新的感覺,見他日日所見的景物,聞他日日所聞的味道,彷彿離他極近。
瑞鳳見范家姊妹來,十分熱絡,尤其是溫柔秀氣的湘文,教人打心眼裡喜歡,可惜湘文已許配人家,否則給宗義當媳婦,再好他不過了。
「讓我瞧瞧你的手。」瑞鳳親熱地拉著湘文說:「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巧的,能把龍鳳繡得像要飛起來似的。」
湘文唯唯應著,一直想離開,但姊姊偏偏不走,還問了宗天的病情。三人正談著時,芙玉踏進前廳。
「娘,大哥要你調幾劑風濕骨痛的藥給慧梅帶回去。」她人未到聲先到,等看到湘秀姊妹,立刻驚喜地說:「你們也來了?今天真巧,克明、慧梅和慧梅的弟弟少泉都在,他們全陪著我哥在聊天。你們好久沒來,也進來坐坐嘛!」
「不!我們是來抓藥的……」湘文趕緊說。
「好呀!」湘秀的聲音蓋過妹妹,「聽說秦大哥生病了,我家人都很擔心,怕是兆青的傷讓他勞累了……」
湘秀一面說,一面隨芙玉往東廂走,湘文只得忐忑不安地跟在後頭。慢慢地,有笑語聲傳來,由敞開的窗,可看見裡面一排排的書,牆上幾幅字畫,還掛了幾把精緻的長弓及彎刀,很像是書齋。
「看看是誰來了?」芙玉在門口讓她們先行。
湘秀微笑地入內,並牽著妹妹的手。湘文極不自在,心亂跳個不停,這一探訪,宗天會怎麼想呢?
宗天太意外了,什麼也無法想,只是站起來,直直走向湘文,用極關切的口吻說:「你病才剛好,怎麼來了?小心吹了風,又要頭疼咳嗽。」
有好一會兒,湘文才明白他是衝著自己說話,在眾多眼睛的注視下,她急促地說:「我已經完全好了!」
「快坐下吧!看你臉色還那麼蒼白,好像風一吹就要倒了。」宗天讓出位置,並端上一杯茶說:「喝喝熱茶,可以怯風解寒。」
「大哥,你怎麼老顧著湘文,就不招呼湘秀了?」芙玉嘲笑說。
「哦!她……她是病人呀!」宗天這才注意到自己過度的熱切。
「瞧!我大哥生病了也不忘行醫,當他的病人可真幸福。」芙玉笑著說。
「湘文一直怕是她把風寒傳染給你的,所以特別來探望。」湘秀說。
「病不是你傳染的。」宗天看著湘文說:「病因早在那日淋雨回家時就種下了。」
「那場大雨可害了不少人呀!」湘秀說。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宗天和湘文都低頭不語。
「可不是。」接話的是程慧梅,「雨下太大,小學的屋頂漏水,好幾天都沒法上課呢!」
「怎麼沒知會我一聲呢?我可以修屋頂呀!」宗天說。「你病了,哪敢叫你出勞力啊!」程慧梅說。
「我們早處理好了,哪輪得到你這東亞『病夫』呢?」力克明笑嘻嘻地說:「我們甚至還考慮將你從龍舟賽除名哩!」
「那怎麼行?我是汾陽的福星,沒有我,哪能在各隊中奪標拔魁呢?」見大家滿臉訕笑,宗天乾脆捲起衣袖說:「不信的話,咱們來試試臂力,我保證不輸給各位。」
他的話一說出,方克明和少泉便全開始起哄,幾個男生頑皮地鬧在一塊兒。
湘文見過勇敢的宗天,溫柔的宗天,熱情的宗天,卻沒見過豪氣爽朗的他。
或許這就是他平常的面目吧?湘文癡癡地凝視,嘴角隨著他的一言一行前牽動著,這種心繫的感覺就是愛嗎?
在經過幾次勝負之後,宗天亮出肌肉說:「怎麼樣?我這小病根本不算什麼,對不對?」
「姊,你看到,也放心了吧?」程少泉對程慧梅說:「你還在嘮叨,說身為大夫的人,一生病就非同小可,害我考試的書都沒念,就趕著送藥來。」
「你胡扯什麼?」程慧梅紅著臉,斂起笑容說:「是你和方大哥急著划龍舟的事,才火燒似的來探病,別推到我身上來。」
「有嗎?」程少泉和方克明彼此扮個鬼臉,一臉無辜地說。
那對話及程慧梅的嬌羞,實實地扎到湘文的心上。她轉頭看二姊,湘秀的臉色極難看,但仍保持風度地問:「藥?什麼藥?秦大哥自已是大夫,還需要別人來送藥嗎?」
「是西藥,從西洋來的。」程慧梅指指桌上一個灰色小鐵盒說:「聽說不必煎熬,一粒粒的,一點也不苦。有風寒時,只消一粒,和點水吞下,病馬上好大半,怪神奇的。」
「沒錯。那些西醫院全用這種藥丸子,方便而且效果迅速,很有一套學問。」宗天看著湘文,想引她說話,於是又問:「你曾住過一些大城市,應該也見過吧?」
湘文想回答,但喉部突然微癢,使咳出帶痰之聲。
「看!出門一趟,你又咳了,可見病還未全好。」宗天皺眉頭說,然後拿過那個灰鐵盒,「這西藥你拿回去服用,會好得快一些。」
「哦!不,這是慧梅姊特地給你送來的,得之不易,我怎麼能拿呢?」湘文連忙拒絕。
「就是呀!慧梅的一番心意,你當面轉送,她臉上掛不住,我妹妹也擔不起。」湘秀話中帶著酸意。
「沒關係,我家裡還有。」程慧梅忙大方地說:「湘文就先拿去用,我明兒個再給秦大哥送一盒來。」
「我真的不需要,就給湘文。」宗天又對程慧梅說:「你也別再送了,我是大夫,說什麼就是什麼,別再爭議。」
芙玉微瞪大哥一眼,趕緊出來打圓場,把話題岔到龍舟錦旗的事,現場又是熱烈討論。
湘文以身體疲累為由,催著姊姊起身告辭。程家姊弟見狀,也準備離去。
「湘文,湘秀,請留步。」宗天在後面叫了一聲。
大伙全回過頭,宗天又加一句:「芙玉,麻煩你送一下慧梅和少泉。」
芙玉用詢問的神情看他,在得不到響應下,她只好和克明、程家姊弟往前廳走了。
「對不起,我只是想讓湘文看看我掛好的琉璃草圖。」宗天笑笑說。
他領她們繞過屏風,後頭是簡單樸實的床被及桌椅,除了幾樣奇特的,有玻璃鏡片等的西洋玩藝外,最醒目的就是湘文的那幅畫。
「你還喜歡這位置嗎?」他很認真的問。
「畫都送你了,你愛怎麼擺都行,又何必問我們呢?」湘秀說。
湘文左右瞄瞄。畫在中間的牆壁上,睡覺唸書時都可以看見它,那不就等於他日夜在與她對望嗎?
帶著不贊同的語氣,她說:「我的畫給你,是希望你壓箱底,別掛出來,否則一個姑娘家的東西放在男人房中,傳出去就難聽了。」
「我還沒想那麼多呢!」湘秀說。
「我倒不擔心。你單簽一個『文』字,不會有人聯想到的。」宗天說。
既是男人的臥房,湘文也不想在此待太久,很快地便拉姊姊走到庭院。
「真的很高興你們來,這下子,我的痛全好了,比什麼仙丹靈藥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