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言妍
「我的火,是你們給我的;但你們的火,將是上帝親自點燃的。」維薇只是靜靜的、僅帶著悲哀的情緒對朱尼士說。
火燒身,必然痛苦,但她並不是那麼害怕。
想起父母被絞死的慘狀,母親的美在眾人前腐爛,還不如用一把火燒掉來得乾淨;而莉琪死於愛人之手,也不如她的了無牽掛。
真無牽掛嗎?不,也許有一樣,她希望能再看柯倫一眼,那個她愛的,也曾說愛她的男人。
難道他真的無情到連送她赴刑場的風度都沒有嗎?
她想起十歲那年在夏湖畔初見他,接著是聖母教堂,再來是巴沙頓城,然後他們合演了「阿波羅和黛芙妮」……
她只想知道,像他這樣一個外表如天神,內心似魔鬼的男子,在看到她焚燒至死時,黑色的眸子中會不會閃過一絲痛苦及遺憾?
只要有一點點,或許她就不會那麼恨了。
當她走進刑場時,天開始飄雨,大廈前站了許多人,但沒有柯倫,她心中漾起了比臨死感覺還要深的失望。
在雨中,她被綁在堆滿細柴枝的木柱上。
朱尼士的面前放了一個沙漏,沙不停地往下落。這是由中古傳來的規矩,在沙落完之前,若有人能站出來為她被指控的罪名而戰,贏了,她可獲得釋放;輸了,那人就是死路一條。
絕對沒有人能戰勝歐澤家族的「王子兵團」。
但她仍忍不住對著群眾吶喊:「我不是女巫,我是尼爾·夏貝諾的女兒,我所做的不過是為家族的血債討回一個公道而已!」
見沙漏的上半部分愈來愈少,她不由自主的唱起「風中祭你」,一遍又一遍,以安撫她紊亂的心緒。
隨著時間的過去,群眾的心愈來愈激昂,點燃的火把也已經在一旁待命。
突然,由濛濛的細雨中,奔來一名騎馬的武士,他全身從頭到腳,都護在盔甲中。
他舉著長劍,用急喘的聲音說:「我要為維薇·夏貝諾而戰!」
維薇猛地停止唱歌及祈禱,那會是誰呢?
朱尼士則無法置信地站起來,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不過,來者不善,他命令著,「霍克,這就交給你了!」
霍克驚訝地問:」為什麼是我呢?」
「你不也是原告人之一嗎?」朱尼士說。
主教的命令他不得不從,霍克只好小心翼翼地朝騎著馬那個挑戰者走過去。很快地,兩馬會合,兩劍交鋒,「鏗!」的一聲,兩方換個位置,再回頭對峙。
幾次下來,霍克發現對方在使劍及經驗方面尚是個嫩小子,於是他採用更複雜的招式,讓對方的馬昏亂,再使馬上的騎士徒然用劍,白費力氣。然後,在對方上氣不接下氣時,一劍刺向他膀臂防禦最脆弱處,那人慘叫一聲,由馬背上摔了下來。
霍克勝利地取下失敗者的頭盔,一旁的瓦卡叫道:「竟是博恩·貝裡特!這小子真不怕死,還敢自己送上門來!」
維薇歎一口氣,沮喪地說:「博恩,我這不是白救你了嗎?」
「你救了我,我就不能眼睜睜地看你死!」博恩捂著流血的傷口說:「我必須遵守我的騎士精神!」
「那你就得接受挑戰失敗的懲罰!」朱尼士得意地說:「現在,沙漏已流完,點火時間到!」
「慢著!」擁擠的群眾裡,有人站出來嚷道:「還有我,我也要為維薇·夏貝諾而戰!」
維薇一看,居然是許久不見的波格!
「這人又是誰?」朱尼士極不高興地問。
「一個表演的人,他甚至連武士都不是,根本沒有挑戰的資格!」瓦卡說。
「但他護著女巫,賜他死!」朱尼士接著又說:」別再拖延了,快點火!」
維薇看著波格,傷心地說:」你好傻!」
「不!我不傻!讓我到另一個世界也陪著你吧!」波格毫不抗拒地被逮捕。
這時,由城門方向奔來了另一匹馬,馬上騎士一身銀亮盔甲,態度從容,蹄響聲極有節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又是來找碴的嗎?」朱尼士鐵青著臉說。
「讓我來收拾他!」志得意滿的霍克說。他衝到銀騎士面前,擺出漂亮的姿勢。對方似乎不理睬他,仍慢吞吞的。
看來又是博恩一派的嫩小子!霍克在輕敵的情況下,一劍刺過去,眼見目標準確,卻落個空,人還差點摔下馬來。
霍克火大了,忍不下這口氣,開始和那人凌厲的狠鬥,幾個回合後,他發現自己錯了,對方不但劍上功夫好,連用劍的智慧也是世間少有。
他這輩子就遇見兩個用劍天才,一個是傑利邦主,一個是塞提城的諾斯,但他們都死了,總不會是死而復活,除非……
他心一驚,亂了方寸,結果一步錯,步步錯。
在對方不放鬆的攻勢下,霍克為保小命,乾脆自動落馬,連頭盔都取下表示投降。
「膽小鬼!」銀騎士不屑他說罷,才轉向朱尼士,「我要為維薇·夏貝諾而戰!」
「瓦卡,這下只有靠你了!」朱尼士說。
維薇真的猜不出銀騎士的身份,只能瞪大眼睛看著為她而來的爭鬥。
由於霍克不光榮的落敗,瓦卡知道這人應該頗有來歷,出劍十分謹慎。接下來的幾分鐘,雙方都以精準的劍法交鋒,形成異常緊張的局面。
雨愈下愈大,瓦卡也愈感覺狼狽。他很早就明白有些不對勁,能將他的劍擊到攻守不易又進退兩難的只有一個人……
在一次近距離的對峙中,瓦卡望進那人的銀頭盔,看見一雙發著冷光的黑眸,他立刻嚇得後退,並且踉蹌地來到朱尼士面前,顫抖地說:「報告主教閣下,我……我不敢再打了。」
「笨東西!虧你還是『王子兵團』的一份子。看你以後怎麼對柯倫交代!」朱尼士氣極的踢他一腳說。
「他……他……」瓦卡慘自著臉,再也說不出話來。
銀騎士邊走向維薇,邊問:「我可以帶走她了嗎?」
「你到底是誰?」朱尼士太憤怒了,人走下台階。
「你只要曉得我是勝利者就好!」他溫柔地鬆了維薇的綁,並用強壯的手臂抱她坐在馬背上。
維薇太驚愕了,她從沒想到自己能離開這木柱,免掉這場火刑,一切都像一場夢,現在還不可思議地進行著。
「不!你不留下姓名就不能走!」朱尼士再向前一步說:「我必須知道我的敵人是誰!」
維薇感覺到銀騎士的猶豫,然後,他舉起手,拿下頭盔,全場的人都倒抽一口氣,像見到鬼一般。
黑髮、黑眼珠、俊秀如阿波羅……這個擁她在懷的男人,竟然是柯倫!
「為什麼?」她和朱尼士的質問同時出口,只是一個小聲。一個大聲。
「因為她屬於我。」柯倫的聲音不大,但清情清楚楚地傳到廣場下每個人的耳朵裡,「我不能忍受我的財產被毀掉。」
好熟悉的話,他曾說過好幾遍,雖然聽起來冷漠無情,但維薇卻感動得流出眼淚,把臉頰靠在他的胸前,透過寒硬的盔甲,她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暖暖的溫熱,及一顆跳動的心,他,柯倫·歐澤,終於選擇站在她這一邊了!
馬匹走過博恩和波格,柯倫朝他們說:「走吧!」
兩個男人仍未由震驚中恢復,只有傻傻地跟在後面。
事實上,整個阿帕基城都是如此。柯倫判維薇是女巫,自己卻又救她,不是自掌嘴巴嗎?
朱尼士的臉上有著火辣辣的感覺,他甚至氣得頭頂冒煙,但眼看著柯倫離他而去,他又無法承受。
這孩子是他一生精心培養的人,他絕對不能失去他。
無論要付出任何代價,他都要柯倫再回到阿帕基城,即使是要和那個女人妥協,他也只好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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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跑了一段路,維薇因貪戀柯倫的懷抱,及死而復生的喜悅,一直捨不得開口打破這美好的一刻。
馬來到大轉彎處,維薇微微抬頭,才看見流血不止的博恩幾乎癱在馬背上。
「停下來,博恩必須先包紮傷口!」她叫著。
柯倫立刻拉住馬,波格在後面問:「我們安全嗎?」
「當然安全,沒有人敢來追我的,」柯倫簡單的回答。
維薇下馬時,柯倫遞給她一件暖身的披風,這種體貼的舉動令她驚愕,但博恩的傷勢要緊,她也只能輕聲說個謝。
博恩的肩傷根深,但幸好尚未見骨。
她邊清理邊說:「你們兩個的行為實在太魯莽了,原本是一條命的,你們偏偏要弄成三條,怎麼算都是不對的,」
「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波格說。
「沒錯,在仁義之前,命是不重要的。」博恩忍著痛,望向柯倫說:「我們救你,都是有理由的只是,一個堂堂的柯倫邦主,當著大眾之面出爾反爾,甚至不惜和朱尼土反目,我還真不懂他是怎麼想的。」
柯倫斜斜地靠在樹幹上,根本懶得回答。
維薇處理好博恩的傷口後,人也慢慢回到現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