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言妍
「除非你再回來替我工作,否則就必須告訴我真正的理由。」他堅持地說。
唉!對她而言,兩者都難。雁屏試著說:「你不覺得我們每次碰面都是災難嗎?第一次在溪頭,我害你丟掉女朋友,又害你當街出醜;然後在自遇見,頭一天你就割到手指,沒多久又氣跑另一個女朋友。我應該告訴你,算命師父說我命中帶克,會為身邊的人帶來橫禍。」
「小雁,別用算命那一套來搪塞我,我不會信的。」何永洲說:「而且,曉媛和雅貞都不是我的女朋友,她們跑了,我沒有傷心,只有高興。」
雁屏楞愣地看著他,一臉的不知所措。
「小雁,說實話吧!這是你欠我的,不是嗎?」他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溫柔。
「的確是我父親……」她不由自主地說:「他……他和你們何家是敵對關係,所以我……不能再替你工作了。」
「敵對關係?我不曉得我們何家還有敵人?」何永洲失笑說:「小雁,你的小腦袋又準備編什麼故事了?」
他的笑聲刺激了她,他老說她編故事,老不把她的話當真!
雁屏心中激怒,終於鬆了口說:「如果我說我父親是北門幫的程於風,你債嗎?」
何永洲一愣,以為是自己聽覺有誤,只能重複問:「你說的是北門幫的程子風?」
「沒錯!」她的聲音變小,臉上儘是羞愧,彷彿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似,「程子風就是我父親。」
可不是嗎?程子風、程雁屏,同樣一個姓氏…
何永洲如當頭一棒,所有的理智及冷靜,都在重重的挫折下昏沉不清。他想到他們奇特的相遇方式,他對她的好感與憐惜,甚至讓她待在身邊做反毒工作,而她竟然是程子風的女兒?他一輩子沒碰過那麼荒唐的事,只覺一段惡氣直往上衝!
他吼著:「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我是想說,但我怕,怕你們認為是陰謀,怕上報紙,所以我只好用逃的。」雁屏忍著淚說:「我不是千方百計要遠離你嗎?那次在大馬路上…還有在你家,我本來不回去的,但你說要通緝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她說的都是實情,這讓何永洲更覺狂亂,他怎麼會議自己落到這種地步呢?回想這四個多月來,面對雁屏,他就會變成另一個人,而那個人硬是將他拖到目前這荒謬的局面!
「不知道怎麼辦……」他氣極了,不自覺的重複她的話,並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地說: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活該,我該死的引狼人室,再把狼當小綿羊來疼愛,對不對?」
雁屏見過他的幽默、倨傲、冷峻、魯莽、溫柔……但從來沒見過他粗暴的一面。在他逐漸加強的手勁中,她由驚嚇、到痛楚、到悲絕,淚緩緩流下,便咽地說:「不!是我的錯!我不該替你工作,一日又一日捨不得離開,我應該在第一天就徹底消失的。」
如斷線的淚水流到他的手上,像熱血般炙人。
他猛地放開她:「呵!不!你消失不了的!因為我像個白癡一樣地跟蹤你,就像今天,你明明走了,我還眼巴巴的來找你。說什麼青年才俊,說什麼政壇明星,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愚蠢的男人!」
「何大哥,都怪我,是我騙了你!」她低位著。
他茫然地瞪著她,忽然臉一僵,用權陰冷的口氣問:「程子風知道我們的事嗎?」
雁屏好想搖頭,但她不能再撒謊了,於是回答:「他幾天前才得到消息,這也是我急著離開你的原因。」
「他一定是哈哈大笑吧!笑我又笨又傻,笑我輕易就被他美麗的女兒所迷惑。」何水洲再一次大吼。
「我父親其實沒那麼壞……」雁屏想化解他的怒氣說。
「你是在說老虎不吃人,毒蛇不咬人嗎?」他反駁她,「不再有機會了!你們不再有機會把我當成是傻瓜了。」
他的手用力地往牆櫃一擊,所有的相框都倒下來,玻璃嘩啦啦散了一地。他被自己的暴力嚇到了,頭一扭,馬上一句不吭地轉身走出屋子。
結束了嗎?就這樣碎碎裂裂地結束了嗎?
雁屏看著壓在碎玻璃下的自己,從小到大,整個童年、少女時期,甚至眼前的二十一歲,都狠狠的被穿刺過;而鏡頭下的如花笑靨,彷彿成了一張張橫死者的遺照。
在那一瞬間,她終於明白,她從不在乎畢業旅行、不在乎孤獨閉塞命、不在乎當「娃娃」的與眾不同,不在乎是程子風的女兒……因為那些委屈,和失去何永洲的傷痛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啊!
她跪坐在尖銳不成形的玻璃間,許久,許久,都無法站起來……
第五章
何永洲在下樓梯時,行動電話嘩嘩響起,他一接聽,何詠安的大嗓門就從那一頭傳來。
「喂!大少爺,你到底是幾天沒回公寓了?今天我派妮娜送點東西過去,卻從冰箱裡提出一大堆過期的食物,屋裡也到處都是灰塵,你的那位助手妹妹呢?」
「她辭職了。」何永洲簡單地說。
「辭職?怎麼回事?一定是她受不了你的專橫跋扈,對不對?」何詠安調侃地說。
「誰知道,他們做義工的,愛來就來,愛去就去,有什麼稀奇。」他不想再繼續這話題,於是說:
「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就關機了。」
何詠安又與他討論了幾項航業海員調查處的部署報告,才放他自由。
何永洲坐進汽車後,輕歎一口氣,其中包含著精神及肉體上的疲乏。他鬆開領帶,抹抹眉間的紋路,他以前的旺盛精力及雄心壯志都到哪裡去了?
小雁的事情對他的打擊比意料中的還大,他只要一回到公寓,看到她悉心調理的飯菜、井井有條的擺設,他就覺得煩躁不安、無法呼吸,似乎每個角落都有她傷心委屈的眼淚。
最後,他逃了出來,住在父母家、朋友家,在法務部、市政府、事務所的辦公室輪流熬夜,熬出了兩個黑眼圈,把一個器宇軒昂的大帥哥,弄成了此刻的樵悴不堪。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幾天,他調查了有關小雁的種種,這是他在溪頭初見她時就該做的事,但那時也彷彿被蒙了眼,失去了所有的警戒心,達她很明顯的隱藏及欺騙他也欣然接受。
他真是中了邪了!
小雁果然是程子風的女兒,在北門幫人稱公主,那她如何能保持那麼清純又無辜的樣子?據他的情報來源,小雁因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一直被保護得很好,和程家見不得人的賭博、販毒、走私、地下錢莊……等事業都沒有關係。
這能給他一點安慰嗎?不!她終究是程家的女兒,遲早會被污染,永遠擺脫不了出身的控制及影響。
而他,永遠觸不到她,只能看著她毀敗、腐化、消失,終至形成一抹泡影……
想到此,他就有一種想帶她遠離是非的衝動,但,怎麼可能呢?他有他的人生,沾到她的,只會成了擔不起的醜陋而己。
車在市區內沒無目的的繞著,就像過去幾天,他總會繞到小雁家的附近,想著上回分開時,她哭泣的模樣,還有被他怒氣橫掃過的支離破碎。
就在他往牆上一撞,震下所有的相框之時,他明白自己對她動了感情。從大學到哈佛變了不少女朋友的他,從未對任何女人有過痛到心底的感覺,唯獨小雁
但為什麼是她?一個小他八歲,又是來自罪惡世界的女孩?
他將車停在那標有著紅門的寓所前面。他不該來的,不該再來……可或許再見一面……他腦中有著無數的爭論在進行,再見一面,就當作是最後的結束,講明了劃清界線及水無瓜葛。
然後,他就能回到自己的公寓,也可以義無反顧地檢舉她的父親,甚至一手毀掉供她優握生活的北門幫。
他靜靜地坐著,直到一輛賓主轎車駛過他的眼前。
車停了,小雁走了出來。她今天穿的不是何永洲一向習慣的T恤、牛仔褲,而是米色的名牌套裝。她及肩的發整齊地往後梳攏,整個人成熟許多,更在靈發中增添一種高貴的嫵媚。
車的另一邊,下來一個男人,更是西裝筆挺,但長相並非善類。他熱心地和小雁交談,一副想接過鑰匙的模樣。
何永洲看了,心裡極不舒服。他跨出車子,重重地關上門,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紅門前的兩人同時回過頭。
「雁屏。」何永洲第一次喊她的真名。
她的臉上有著倉皇及驚喜,不知該如何回應。蔡明光則在認出他後,目光透著陰狠。
何永洲站定不動,只是直直的盯著她。
她無措地抓著皮包,對蔡明光說:「你先走吧!我沒事。」
蔡明光瞪了何永洲一眼,才心不甘情不顧地駕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