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言妍
「問題是,我和曉媛又沒結婚,她有什麼資格吵?」他說:「我覺得我們一點都不適合。」
「有什麼不適合的?她強,你也強,兩人在一起,是標準的郎才女貌,不知要羨煞多少人呢!」何詠安說。
正說著,陳曉媛裝束整齊,提著皮箱,抬頭挺胸地走出來說:「我要走了,我再也受不了這種鬼地方了!
「拜託你們兩個成熟一點,好不好?打從昨天上車起,就爭個沒完,比那些立法委員還難纏。」何詠安板著臉孔教訓說:「我可是把老公丟下,又放著一大堆緊急事件不顧,陪你們上山的,你們至少也得給我把這個假好好度完吧?!」
「這點我的意見和曉媛一致,我們沒有必要再度什麼假了。」何永洲說完,就回到屋內。
陳曉媛看他仍一副高姿態,便憤憤地由小徑離去。何詠安落得兩面不是人,她一邊怪自己無聊,去找吃力不討好的媒婆做,邊叨念地走過木屋。
何永洲剛把行李搬出,看見姐姐就說:「『車讓你開,你載曉媛回台北吧!反正我們也避開了高雄環海工程的案子了。」
「那你呢?」何詠安接過鑰匙說。
「我坐公路局車子就好。」何永洲做個怪表情說:「我沒把握能和平的跟曉媛待在一輛車裡三、四個小時之久。」
「何永洲!我警告你,你再做到那樣目中無人、自以為是的話,我保證你討不到老婆!」何詠安好氣又好笑地說。
何永洲則一臉的不信邪,他繼續移動行李,甚至還吹起口哨。
「我是說真的!」何詠安手擦著腰說:「我知道你待過美國,早習慣女男平權那一套,但台灣女入不一樣,她們既要當女強人,但也想維持被呵護嬌寵的滋味。你要學著哄哄她們,偶爾讓她們無理取鬧或蠻橫撤設一下,她們才會對你死心塌地的。」
「就像姐夫對你那樣?」何水洲揚揚眉說;「很抱歉,我就是我,謹守男性的自尊及原則,絕不能苟同你們這種『大女人主義』的說法。」
「什麼?你說我是大女人主義?」何詠安氣勢洶洶地走向前說:「你知道嗎?現在全世界還有幾億的女人生活在貧窮、飢餓、被強暴、被虐待的陰影中,你說『大女人』?我倒覺得女人的權利還爭得不夠
『大』呢!」
何承洲本著職業訓練的冷靜回辯說:「姐,我這人向來最講公平正義,但我的公平正義,從不以性別或其他因素來劃分,我只為『人』爭權益,若一定要分,就是強者和弱者,你可以說我是『濟弱扶傾主義』者。」
「狗屁啦!你根本就是披著羊皮的沙豬主義者!」何詠安流利地罵說:「我看你呀!只有回到中古世紀那種民智來開的時代,才娶得到老婆了!」
何永洲明白,再爭論下去,何詠安必定會把立法院「女神龍」那一套罵功搬出來,到時招招凌厲,有理都說不清,於是忙回到眼前的問題說:「姐,謝謝你給我的忠告,但你再不走,停車場恐怕會有另一場暴動喔!」
何詠安又意猶未盡地訓了他幾句,才拎著行李離開。
何永洲鬆了一口氣,繼續關燈關水,檢查善後,他雖然年近三十了;但一點也不擔心娶妻生子的事,像大哥永旭,當初早早結婚,也不過落得早早離婚的收場而已。
在他的觀念裡,婚姻是一種很理性的關係,夫妻雙方都要很成熟獨立,彼此不依賴、不犧牲,有適度的自由,有自己的空間。在這種相敬如賓之中,
「哄」和「讓」就變得很可笑,似乎更不尊重女性了!
何永洲鎖上房門,往度假區辦公室的方向走。其實地不和何詠安她們同車回台北,還有一個沒說出口的原因,就是他想到九號木屋去看看。
他想再見那女孩一面,什麼理由呢?呃!也許是覺得事情並不那麼單純……
至少,這是他長期以來鎮密思考的習慣告訴他的。
雁屏坐在候車亭內,欲哭無淚。
她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昨天像瘋子般奔波一日不說,晚上還白癡地和一個陌生男子睡了一夜,真是丟臉啊!如果曼如她們知道了,鐵定會笑悼大牙,而且還證明她獨自旅行的低能。
在此情況下,她當然不敢再找她們,只有灰頭土臉地回台北啦!
但願……但願不會再有更糟的事情發生!雁屏才剛祈禱完,就看見邁著兩條長腿的何永洲從山徑走過來;哦!好得很,這是上天給她的回應嗎?
冤家路窄,避之唯恐不及!
雁屏頭歪一邊,假裝沒他這個人存在,可他偏偏停在她身旁,而且還坐下來,說:「我去過九號木屋,那裡並沒有你所謂的『同學』。」
「你在調查我?」雁屏猛轉頭說。
「管理員說,九號木屋漏水,幾天前就沒有人住了。」何永洲接著說。
哦?若不是她聽錯了,就是史曼如她們換了房間,來不及通知她。唉!為什麼這些馬龍事全湊在一塊?而且讓她在初次單獨遠行中都遇上了呢?
她皺著眉,不小心觸及他若有所思的眸子。
「又怎麼啦?」她才剛問完,就恍然大悟的說:
「哦!你認為這一切都是無中生有,我在騙你的,對不對?」
其實她完全誤解了,何永洲只是被她身上某種特殊的氣質吸引住,想她被他佔了一夜的「便宜」,在嚇得魂不附體之後,還遭人奚落謾罵;而她不但沒有反擊,還拚命道歉,落荒而逃,比起來,他就太設有風度和騎士精神了。
想到此,又見到她的脆弱徬惶,他在原有的好感及好奇之外,又加上我見猶憐的心態。這一憐,使他
「不受同情心影響判斷」及「毋妄自臆測」的兩大原則,整個連根動搖。
他竟然用極不尋常的溫柔聲音說:「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蹺家?」
他的語調令她怦然心動,但她的回答卻是粗裡粗氣的,「不干你的事!」
他以和方才冷漠暴躁迥然不同的耐心繼續說:
「你的樣子不像旅行,倒像是出來流浪的。我猜,你和同學約好在此會合,卻被放鴿子,所以才臨時找個小木屋睡覺,對嗎?」
「拜託,別管我好嗎?」雁屏跳起來,走得遠遠的。
唉!被一個英挺迷人的帥哥「關愛」,本是人生一大樂事;但此帥哥是何永洲的話,很快就會變成致命的「安樂死」。
這時,車子搖晃晃地駛來,她像被人追殺似地逃上車,希望能和他劃清楚河漢界,沒想到他老兄也隨後跟上來,而且問也不問地就挨著她坐下,把她擠向窗邊。
「你上車做什麼?」她驚恐地問。
「咦?不行嗎?我也要到台中呀!」他理所當然地說,腳還佔用了她的空間。
「位子那麼多,你為何要坐這裡呢?」她一臉著急。
「我是來表示歉意的。」何永洲微笑地說:「其實昨晚有一半是我的錯,我一向很機警,但一場夜遊弄得我筋疲力竭,倒頭就睡,沒注意到身旁有人。不過,我怎麼也沒料到,會有個小姐在床上等我。」
本來聽他前半段還頗有誠意,後半段又開始胡說,還引得幾個乘客回頭觀望。
雁屏面紅耳赤地說:「讓我們忘掉這一切,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好嗎?」
「好哇!這正是我的意思。」他笑咪咪地說。
「那就別再跟著我,我已經夠倒榻了,不想再死得更慘。」她嚴重的聲明。
「死?怎麼個死法?」他很直覺地反問。
「哎呀!跟你說也說不清,你不走,乾脆我走好了!」她再也不顧肢體會有的碰觸,硬是要從他的膝蓋前臍出去,轉坐在最前排一位老太太的身旁,看他還有沒有辦法再「糾纏」!
雁屏坐定後,久久仍耳鳴心跳不止。
真怪異,早上他還咄咄逼人地像個律師,現在又一副死皮賴臉樣,落差真是太大了。然而,這兩種態度都令她心神不寧,彷彿喝醉酒的人,思考失衡。就像此刻,她還覺得他的目光要穿透她的後腦勺呢!
沒錯,何永洲的確是在注視她。向來只有他躲女孩子,沒有女孩子躲他的道理,只除了一種——犯罪的人,但她長得一副天使臉孔,怎會怕他這種正義之士呢?
何永洲不自覺地一笑,他對她愈來愈有興趣了。
車子一進台中站,雁屏就一馬當先地衝下車,衝出車站,希望把河水洲甩得愈遠愈好。
但何永洲也非省油的燈,他盯人的技術一流,雖然到現在為止,他仍講不出這女孩有何跟蹤的必要。
她在市區裡東晃西晃,偶爾坐下來吃東西。在何永洲的眼裡,她是沒目標的,而且相當舉棋不定,有時一個十字路口也可以發余個十分鐘。老實說,這是他盯人盯得最累的一次,只有用「無聊」二字才能形容。
但奇怪的是,她彷彿像個磁鐵般,走一步,他就跟一步,腳似乎都不受控制了。終於,她把車站統了好幾圈後,又走了進去,然後,又是發呆,十足像個可憐的迷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