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言妍
原來,在這他無法觸及的七年中,美麗的她仍然被別的男人佔了先機。命運對他太不公平了,攸君甚至連最起碼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
「攸君,我不會因為你的話就輕易放棄的!」征豪說著,叫手下丟過一把劍給他,再狠狠地看向張寅青,「你要我的未婚妻,就得先看我的劍同不同意!就我和你,單打獨鬥!」
這也正是張寅青要的。好個征豪!還算是個人物,沒有以多欺少,用地勢及人勢,不光榮的取勝。
兩劍交鋒,在漆黑的夜裡,處處是寒光,看得人屏氣凝神、心驚膽跳。在幾個招式後,連攸君都看得出來他們不是鬧著玩的,那每一個舉手投足,都能夠達到致命的效果。
「你們快停止呀!」她心焦地喊著。
男人對男人,無論是以什麼理由開打,到最後都會迷於那邪魅的劍術,不分出勝負,絕不終止。
結果,征豪的帽子被打落,張寅青的衣帶被削掉一截。
然後,招式較正規的征豪,漸漸不敵各家劍法兼有的張寅青。在幾個翻滾後,張寅青擊落征豪的劍,但他沒有進一步直指他的喉間,只是暗自調勻氣息說:「好身手!不過抱歉的是,攸君我必須帶走了!」
「本公主不許!」建寧長公主指揮著說:「來人呀!將張寅青這逆賊抓住!」
「額娘!」攸君奔到張寅青前面,阻擋地說。
「姜嬤嬤,將格格帶回房,我不准吳家人碰她一下!」建寧長公主狠厲地說:「誰要帶走格格,就是死路一條!」
「額娘,他不是吳家人……」攸君掙扎著,眼看無望,又叫道:「那麼也抓我吧!我才是吳家人,為什麼不抓我?我也要去刑部,像阿瑪和阿哥一樣的死!一樣的死!」
「攸君,不要說死,我會活著來帶你的!」張寅青一面心痛地大喊著,又一面要抵抗準備抓他的禁衛軍,在這寡不敵眾的局面下,他的哲學是就義也要從容,所以,仍一派鎮靜地說:「愛我,就要信任我,我們是彼此的精神支柱,不准說死,明白嗎?」
攸君只覺得肝腸寸斷,經過征豪的身旁時,她以淚眼望著他懇求地說:「征豪,幫幫我們……」
征豪凝視著手上的血,並不看她,只是沙啞地說:「不想失去你的不僅是我,還有你可憐的額娘。」
看起來,一切都是她不對!有婚約在身,又愛上張寅青,既已要委身張寅青,偏又不捨北京,到最後,除了傷害還是傷害呵!
在月洞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看到張寅青披眾人押走,張寅青回首望她的那一眼,是他向有的灑脫和篤定;而征豪也抬頭看她,那是一種夢碎的表情,令她湧出新的淚水來。
攸君不能吃不能睡,日夜就是癡望著那綴滿琥珀、珊瑚的串鈴子。姜嬤嬤哭著勸她,句句的話卻如耳邊風,吹不出一絲漣漪。
建寧長公主來時,母女就是互不相讓的爭執。攸君堅持要衙門放了張寅青,她說:「寅青根本不是雲南的奸細,你們不能隨意誣賴他,給他加上莫須有的罪名呀!」
「看他的行止,也不像正派的人。」建寧長公主固執地說:「論家世人品,他都沒有征豪好,你年輕不懂事,他就是看在你是格格的身份上,一意的攀龍附鳳,這樣沒來歷、沒背景的人,豈是你能下嫁的對象?」
「額娘,寅青完全不希罕我的身份,他甚至不屑我是吳三桂的孫女,女兒嫁他,算是高攀,他……」
攸君再也說不下去了,她怎能吐露張寅青是反清志士的後代,孤傲地不願依附清朝呢?現在他在大牢裡,還抓到與雲南有關的證據,若她表明了,不是正好罪證確鑿,讓他因大逆之罪而往死路送呢?
建寧長公主以為攸君是誤入歧途,一時迷昏了頭;而攸君又有太多不可說的的內情,弄得剛團聚的親人,淨站在自己的立場想,將七年的隔閡無情地梗在面前。
就像張寅青給她串鈴子時所說的,那是他的世界、他的家,毫不保留地交到她手裡,而他也真的做到了,甚至連性命也要為她而丟,倘若如此,她也只有以死來相報了!
他在刑部大牢,她在公主府,不是共存,就是共亡,絕對沒有一人獨活的道理呀!
建寧長公主看出女兒頑固的決心,心急之下,又把征豪求了來,希望他以一腔柔情喚回攸君的理智。
好幾日過去了,征豪一直沒有從混亂的情緒恢復過來。攸君,這個他心中最完美的女孩,如山、如水、如花、如玉,已高高地供在他生命裡的殿堂,誰知墜入凡塵,竟改變了初心,化成一道利劍,直直劈裂他的愛!
所以,那牡丹花的軟轎,真的在七年前花飛花舞的春天消失,不曾再回來,也不能再回來了……但他們有婚約啊!攸君怎能絕情負義呢?
他想恨,又恨不起來;想氣,又痛到無力,他甚至連張寅青也不願看,只交代手下去調查,就是今天建寧長公主求他來勸攸君,他亦是百般勉強,不過,他或許應該更清楚的表白自己多年的心和受到傷害的愛。
但當他看到那完全失了顏色又病懨懨的攸君時,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倒是攸君坐直身子,迫不及待的問:「寅青還好嗎?你們有沒有折磨他,將他屈打成招呢?」
他!
征豪冷諷地說:「他好得很呢!在刑部有吃有喝有住,還和大伙打成一片,根本不必你擔憂!」
攸君低下頭,輕輕地說:「我只是不願大清律法濫殺無辜,冤枉好人!我可以用性命擔保,寅青絕對與雲南沒有瓜葛。他夜闖公主府,都是為了我,若要論罪,我才是禍首,你們要治他,也必須治我!」
這不是征豪要聽的話,他的回應只有一句:「為什麼?」
攸君直視他,不懂他這沒頭沒尾的問法。
「為什麼?為什麼有了我之後,又冒出一個張寅青?」他終於說完句子。
攸君明白他要追根究柢了,有些話,其實她早該坦白,只是時機始終不對,現在不得不明言了。
「為什麼?世間有太多理不清又探不得的疑問!征豪,自從我回北京後,你們一直把我當成七年前的攸君,十二歲時的天真無邪,彷彿中間的離別不存在。
「但無論你們在期待什麼,或者想要視而不見,但衡州那些年的確是對我造成了極大的影響,我被迫成長、被迫改變,再也不是從前的攸君了!所以,我生命中有其他人出現,這又有什麼好驚訝的呢?」
「難道你不知道我多重視我們的婚約嗎?不管你在哪裡,怎麼改變,都不該忘記我的愛。」征豪用力握著手說;「那個張寅青哪一點好?竟能取代我們的青梅竹馬,甚至讓你捨棄你的額娘?」
的青梅竹馬,甚至讓你捨棄你的額娘?」
攸君也被這段情衝擊著,她忍住激動說:「征豪,我當時才十二歲呀!哪懂什麼情或愛的?即使是訂了婚約,在我心中,你仍像我敬愛的哥哥,我待你就如同洵豪和我阿哥一樣。
「結果……結果來了抄家的劇變,一切發生得措手不及,我的世界整個天翻地覆,生我、養我的父家和母家反目成仇,即使是個成年人都難以承受,何況是小小年紀,未經人事的我?在那巨變中,連生命都一捏就碎,你還能期望一個婚約嗎?」
「沒錯,我期望!」征豪感覺淒涼地說:「儘管不知你的生死,我仍—意要守到底,只是沒想到,一片癡心的竟只有我一個人!」
他在指責她嗎?那她這七年無法釋懷的苦,又該找誰去索償?一時之間,攸君壓抑許久的慣怒,衝破她向來端靜的外表,決堤而出。
「是的!你期望、你守信、你不變、你高貴,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因為七年來,你無波無瀾,你沒有父亡母離,靖王府沒有抄家!你每天過得是錦衣玉食的生活,信手拈來的是富貴功名!
「一個養尊處優的貝勒爺,哪能想像流離失所和無所依歸的苦?你要求我守信,但當我有難在身,朝不保夕的時侯,你又在哪裡?你連我的平安都守不住,又怎能要求婚姻呢?」
門外,建寧長公主正好悄悄來探情況,聽到這段話,整個人無法動彈。這幾個月的重逢裡,攸君的口中不曾提到一個恨字,但此刻,那恨意吐露出來,竟像鮮紅的血汨汨地流。
屋內的征豪早就被她的話淹沒了,攸君竟在怪他?那感覺再也不是淒涼,而是支離破碎,他說:「我……我是要救你,但事情發生得那麼快……我那時也才是十五歲的孩子呀……」
「不只是你,根本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以前公主府裡高朋滿座,多少人攀親帶故,結果一出事,就只剩兩具屍體,我還記得那下雨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