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立盡斜陽

第17頁 文 / 言妍

    在這波熱鬧勁兒裡,孟茵照慣例地陪母親回嘉義過中元普渡,不知怎麼說的,黃維中也跟著來了。這下子,母親可得意了,說話的聲音比任何人都大,走起路來也虎虎生風,自從姐姐下嫁給姐夫後,孟茵就不曾看到她那麼快樂過。

    這種高昂的情緒的確影響到孟茵,特別是堂姐妹們嫉妒又羨慕的表情,婆嬸們口裡一聲聲的好命,她還有何不滿意的呢?

    她是不愛黃維中,但看看何永旭的愛又給了她什麼?愛若只會帶來痛苦及悲傷,還不如不愛的好,不是嗎?

    白天面對向來完美乖順的自己,她理智地想,跟黃維中出國,是一條康莊大道;也是皆大歡喜的局面;但夜裡面對脆弱的自己時,她卻好想念何永旭,想他們的一見鍾情,觸碰時的熱切,相隨時的滿足,不見時的相思……她是愛何永旭的,這種感覺在黃維中身上是永遠尋不到……

    因為猶豫,所以,當兩家提出訂婚之議時,孟茵遲疑地不肯同意,若真訂婚,就表示她要離開台灣,和何永旭就有可能這輩子不再相見了!

    在受不了這樣的想法下,孟茵終於撥了何永旭的電話,她要向他「投降」,共同來對付要拆散兩人的那股力量。

    實驗室找不到他的人,她只有打去何家。

    「何公館,請說話。」是趙管家接的。

    「訪問何永旭教授在不在?」孟茵很緊張地問。

    「大少爺去歐洲了,請問是哪裡找……」趙管家問。

    「去歐洲?」孟茵一愣,沒想到他竟不在國內,接著喃喃地問:「他去開會嗎?」

    「不是,大少爺是陪孫少爺及孫少爺的母親到歐洲去的。」趙管家說完,遲疑一下又問:「請問你是謝小姐嗎?」

    孟茵如遭青天霹靂,完全傻了眼,只是直覺地回答說:「不……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上電話的,又傻傻地坐了多久,只曉得整個人陷入極大的震驚中,腦中不斷地想著,原來……原來她在為何永旭掙扎痛苦時,他的人卻跑到歐洲逍遙去了!

    她怎麼會忘了呢?呂淑儀曾提到過暑假時要帶世軒到歐洲去玩的事,還很有心的邀請何永旭,只是,沒想到他鐵口拒絕於前,後來又眼巴巴的跟去。哈!一家三口,真是幸福美滿的結局呀!

    說什麼他從未愛過呂淑儀,說他對她謝孟茵的愛是如此特殊,還說什麼大漠公主,前世情緣……結果一轉眼,所有美麗的愛情誓言都變成一場荒謬的笑話!

    她是被蒙蔽了嗎?她真的只是何永旭拿來對付呂淑儀的工具嗎?所以,他們夫妻合好了,他自然不需要她這個天真的笨女孩,也才斷得毫無情義呀!

    這也是為什麼管家要探問她的身份了,因為何永旭交代下來,謝小姐若有電話來,就告訴她,「以後不必再試了。」

    可惡!這就是他世家公子欺負人的做法嗎?

    那一夜,她睜眼到天亮,將初見何永旭以來的日記,全部一頁頁地撕掉,她覺得那些紙、那些字,都如同一把把小刀凌遲著她的心。

    她咬緊牙,不讓自己哭,她已經為他傷太多太多的神了,不值得再付出!

    ☆☆☆

    八月底,孟茵和黃維中訂婚,打算一起到俄亥俄州去唸書。

    除了近親家人,她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但父親幫她到學校辦離職手續時,消息就傳到一部分人的耳裡,她只好請了一些平日稍有交情的同事。

    洪亞梅自然是喧嚷個不停,把「悶騷」和「惦惦吃三碗公」的話掛在嘴巴上直叫,「我嫉妒死啦!你脫離了苦海,將來可別忘了拉我一把,我一定會投奔你的!」

    所有的人當中,就只有陳玉磷愁著一張臉,在一得知孟茵要離職訂婚的事時,她就火速趕來,見了面便說:「我真不懂耶!你和何永旭不是很相愛嗎?當初還苦苦哀求我要我替你們說媒,怎麼你竟然閃電訂婚,新郎並不是何永旭?」

    「何永池和他的前妻破鏡圓,兩人共游歐洲,難道你不知道嗎?」孟茵淡淡地說。

    「哦?」陳玉磷立刻一臉驚愕說:「真的嗎?我不知道……暑假時,我老公到美國做研究,所以好久沒見到何永旭,但怎麼會呢?」

    孟茵不想再提這令人心痛的名字,只說:「這些都是過去式了,黃維中才是適合我的人。」

    「但你們才認識多久?這決定未免太倉促了吧?」陳玉磷說。

    孟茵沉默了一會兒說:「事實上,我和黃維中去年暑假就認識,也通了一年的信,他是我媽媽滿意的女婚人選。」

    「你媽媽滿意,但你呢?你真愛他喝?」陳玉磷直攻核心地問。

    孟茵早就準備好答案,「我跟了他,自然就會愛他。」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選擇你所愛的,愛你所選擇的,前半句天時地利不合,至少她能達成後半句。

    尤其她這種習慣按規矩一步步來的女孩,理智重於感情,安全感重於狂熱冒險的愛,她會很快地安於未來的生活,做個守本守份的賢妻良母。

    上飛機那日,家中很熱鬧,謝家的親戚都包車北上為孟茵送行。

    其中最興奮的是惠音,家族裡年輕的一代,能飛出國門(旅遊的不算)的第一、第二名,都出在她這一房,足夠她耀武揚威許久了!

    孟茵的心卻很冷然,沒有大悲及大喜,在出海關時,還一直催黃維中趕快結束這煩人的送別儀式和手續。

    當飛機升起時,孟茵由窗外看著逐漸變小的土地房舍,直到一切都掩在白雲之下,那時她內心浮現的,不是父母半興奮半不捨的臉孔,不是一旁殷殷相伴的黃維中,而是何永旭,那曾讓她魂牽夢繫的男子。

    此刻,他在歐洲,有一女子相伴;而她,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有一男子相伴,他們的一半將漸行漸遠,直至徹底的遺忘為止。

    孟茵摸著手上的訂婚戒指,k金鑲著小小的藍鑽,平凡但適合她,而且平凡才是幸福,不是嗎?

    世間並沒有什麼生死不渝、海枯石爛或地老天荒的愛情,她可差點被騙去賠上自己的一生呢!

    分手後,她和何永旭仍可各自活下去,而且活得更好,沒有什麼好遺憾的。孟茵一直在心裡重複著,再次與故鄉及過往道別,唇畔帶著一抹哀傷的微笑。

    變化

    事多變

    你有你的路

    我過我的橋

    只是

    我倆可還有交集

    四年後。

    孟茵又再度站在中正機場的出關處,不過,這次搭飛機的不是她,而是將去美國探親的爸媽。

    孟茹在休斯頓將生第二胎,惠音急著去幫女兒做月子,加上一年前剛去洛杉磯念博士的兒子,及老伴謝政雄辦了退休,他們夫妻倆這一回計劃要待上幾個月,不到農曆春節不回來。

    孟茵幫兩老拖著幾箱塞滿嬰兒用品及食品的行李,四年前,她跟著黃維中出國的情景,歷歷如昨。

    那時的心是急迫的,像逃難一樣,本以為她會和黃維中在美國成家、成業,再老死異鄉,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三個月前她回到台灣,仍孑然一身,而身在太平洋彼岸的黃維中,則娶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女孩。

    自從兩年前他們解除婚約,在俄亥俄州小鎮一別後,除了偶爾的電話問候外,就沒有再見面了。輾轉得知他結婚的消息,她曾買了賀卡,但沒有寄出去,一切就讓它船過水無痕吧!

    她輕輕地歎一口氣,把注意力轉到劃好位置的機票上。

    惠音卻不擔心旅程的事,滿口嘮叨把二女兒獨留在台北的安全問題。儘管謝政雄已解釋新公寓有警衛和保全系統,惠音仍是放心不下。

    「那你們就早點回來嘛!」孟茵撒嬌地說。

    「你媽是要去避禍的,她最怕幫你過生日了。」謝政雄為使氣氛輕鬆,開玩笑地說:「如果你能在明年一月以前交個男朋友,她半夜都會飛回來。」

    「我早就不敢指望她什麼了。」惠音白了謝政雄一眼說:「好好的一個婚約說斷就斷,維中她媽前一陣子還打電話給我,罵她的洋媳婦,還可惜沒有娶到我們孟茵。唉!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腦袋是怎麼長的,專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媽,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還提它幹嘛?」孟茵說。

    「這你就不懂,時代變羅!」謝政雄笑著對孟茵說:「你的事,你媽每次回南部都還要再宣告一次。她們那些大嬸、小嬸聚在一起,早不提哪家孩子聰明能幹或嫁得幸福,而是改談誰離婚、誰當老姑婆、誰有外遇的事,說得可比連續劇還精彩,那就叫語不驚人死不休!」

    「那我還是媽手中的一張王牌羅!」孟茵微笑地說。

    「老番癲加小番癲!」惠音沒好氣地說:「我反正要到休斯頓看看,你在那裡兩年,居然連個對像都沒有,你姐夫公司裡那麼多華僑工程師,沒一個適合嗎?我就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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