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言妍
「那麼高,我們怎麼上去?」路克問。
「有一條小繩梯可以用。」彼得走近石壁說。
「哇!這繩子那麼細,不踩斷才怪!」傑恩叫著。
「你別忘了祭師一向是女的。」尚恩轉向現場的兩個女生說:「這工作就要靠妳們了。」
「我一定會踩斷!」芷麗連忙搖手說:「不要找我,芷喬起碼比我瘦十磅,她上去還差不多。」
「妳總算承認妳不瘦了!」尚恩打趣說。
「喂,事關重大,你少貧嘴!」芷麗瞪著他說。
尚恩用力拉扯著繩梯,直到確定,才讓芷喬去踩。
那梯子至少有三、四十格,她一踏就往下陷落,極像柔軟的螂蛛網。眾人怕她掉下來,全部圍在下方,以防意外發生時,可以接住她。
摒氣凝神之中,芷喬終於爬到頂端。面對那顆紅彩尖晶鑽時,她目眩了好一陣子。比拳頭稍大的晶鑽呈不規矩形,尖尖的長立方體向上幅射,完美的接合與凝聚,使它的瑩潤剔透及純度都無與倫比。
最美的是它的顏色,由底部的紫紅,散出大片的玫瑰紅,幾線粉紅,最上面是一點映著紅光的晶白。
「芷喬,妳還好嗎?」尚恩問。
他的聲音奪回她的理智。用事先準備好的袋子,把「朝陽」小心地放進去,再用長繩慢慢地降下。
下面的人拿到「朝陽」,並不打開,仍圍著讓芷喬能安全落地。
她往下踏之前,由口袋取出她修綁了一夜的「太陽之女」,輕放在扇空中間。它的臉歪曲,身上傷痕纍纍,項圈斷裂,但一種彼此呼應的乎和感令她安心。
她的最後幾步是被人抱下來的,她直覺是尚恩。
「朝陽」的絕美讓每個人驚歎不已。
「哇!好在我們先拿到手,否則珠寶如美女,會引起戰爭的。」彼得說。
「我看「朝陽」的色澤和純度,雖然只有四百多克拉,恐怕比孔雀王朝那一顆五百克拉的還值錢吧?」路克評鑒地說。
「管它值多少,反正它是我們德渥族的無價之寶,屬於地球的資產,無論是一千萬美金或一毛美金,都沒有差別!」比爾族長訓示地說。
離開時,他們一一把火把滅掉,讓山洞又回到原有的黑暗與寧靜,只有飛瀑日夜奔流,只有盲眼的動物寂寂棲身,再面對光明時,大家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妳把「太陽之女」放上去了嗎?」尚恩問。
芷喬點點頭。
「妳會造成幾百年後考古學界的混亂。」傑恩笑著說:「他們會探討木娃娃為什麼殘破不堪?身上為什麼綁鐵絲和繩子?為什麼鄭重其事放在高處?誰放的?是宗教意義還是社會意義?等等等……」
「看來夠他們寫好幾篇論文,拿幾個博士學位了。」芷麗說。
「他們絕沒想到,那只是一個小女生一時興起,把她壞掉的娃娃放上去而已。」
彼得也扯了一句。
全部人都笑了,歡愉的氣氛直達天際,連芷喬也受到感染,唇邊綻開一抹笑意。
她留在山洞的不僅是「太陽之女」,還有那個小道中令人回味不已的接觸,她將藏在心底;有還不會忘記。
回程時,兩個女生和比爾族長搭水上飛機離開,其它人則走原路回去。
「芷喬需要到醫院檢查,看看腦部的狀況好不好。」尚恩不斷叮嚀著。
「你自己也受傷了。」芷喬反而擔心他。
「尚恩是粗人,皮厚骨頭硬,拿些印地安草藥隨便抹抹擦擦就夠了。」彼得在一旁說。
飛機在一片笑聲中出發,危顫顫地轉幾個圈,比爾族長小心翼翼護著那千辛萬苦才找到的「朝陽」。
山林愈來愈遠,葛芝湖也逐漸縮小,他們在美麗晴藍的陽光下飛向太平洋。
白雲如絮的天空,動人深藍的峽灣,一望無根的大海,一一掠過,芭蕉葉形狀的德渥島在望,他們繼續飛,直接回到北方半島。
再見了,葛芝湖:再見了,太陽之女;再見了,媽媽;再見了,十七歲……再見了,尚恩。
一朵雲緩緩飄來,算是給芷喬一個回答。
第八章
芷喬替淺棕色的心熊順理著毛。十二月的陽光輕灑進來,照在櫃子上,有一處空著,那留是「太陽之女」的位置,她過了好久才習慣。
從美國回來約三個多月她一直很忙,先是永平寺母親的奉召及法事,那張翻拍的黑白照還是尚恩的母親不計前嫌,由箱櫃找出來的。
按著她努力考托福及申請學校。她記起自己十七歲的志願,想隨著尚恩的路,共常一名醫生。雖然是漫長艱辛的過程,但她多希望能與尚恩匹配呀!
尚恩從葛芝湖回來時,她已收拾行囊準備回台灣。
他們最後一吹見面是在傅家淡黃色的客房裡,他一臉疲憊和不解。
「妳為什麼要回台灣呢?」他質問她,「舊金山是妳的家,妳是屬於這裡的。」
「不!以前的葉喬已不存在了,她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只是個可憐可悲的孩子。」她說:「我決定當顏芷喬,她才讓我有安身立命的感覺,我有父母、哥哥和姊姊,所以找決定回台灣。」
「那我呢?我都沒有辦法使妳留下來嗎?」他焦慮地說。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妳還不信任我,還認為我在騙妳,開妳玩笑,對不對?」他一臉急切,「我承認,我過去所表現的,是足夠讓妳害怕。但芷喬,我真的愛妳,我在二十歲時就確認自己的感情,只是我不善處理,我們兩家的關係又那麼複雜,所以找氣自己,也氣妳,才會有那麼多傷害妳的行為。」
他說愛她嗎?她感到無所適從了,好像一個長期飢餓的人,一下子得了滿籃五顏六色的糖果,她該怎麼辦呢?
「還記得我找妳當模特兒的事嗎?」尚恩繼續說:「那是我決心接近妳、追求妳的開始,誰知道會發生中毒事件。我發誓,我一點都不知道草莓有毒,我到醫院看妳時,又痛心又羞愧,什麼都說不出口,只有雕「太陽之女」給妳,來表達我的歉意。還有後來的車禍……」
「那是世欽叔做的,他那天試圖綁架我的時候承認了。」芷喬說。
「原來是他,我爸還一直怪我媽。原來他處心積慮那麼久,只可惜他逃到國外,我們暫時奈何不了他。」說完,又看著她,「芷喬,我說這麼多,妳能明白我的真心誠意嗎?我不能再失去妳,四年前金門大橋的死訊幾乎斷了我的人生,我一直想,妳若沒死,妳就是我的了。上天聽到我的呼喚,奇跡果然出現,我真的太需要妳了!」
剎那問,芷喬相信他了。她知道他不是說謊,也不是開玩笑。因為他一向是認真的人,對每件事都追求完美,絕不可能拿感情當兒戲,她以前怎麼沒想到呢?
只是凡事一真,心就更沉重了,她不由說出心裡話:「我不懂,你需要我什麼呢?你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家世、才智、外表、前程都無人能比,對人生可以說是予取予求。而我呢?我一無所有,只是一個孤女,無家無業,甚至沒有立足之點,我能給你什麼呢?」
她說著,眼淚掉了下來,面對所愛的人而不敢愛,心情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
「我不在乎外在的那些光環,我只要你。」他低聲訊:「記得我說的嗎?我只在乎一張純稚美麗的笑臉。」
「一張笑臉有什麼用?」她哭得更加厲害,「我還是沒有一點配得上你……我不要這種不平等的愛,我沒有能力去處理……我會受不了……」
「不要哭了,芷喬。」他輕拭她的淚。「我不再逼妳了。但請你告訴我,你要我怎麼做呢?」
「我……我只想回台灣,回到我覺得安全的地方來振作自己。」她哽咽地說:「我不要連個未來都沒有。」
「我想我大約懂妳的想法。」他憂結著眉說:「我還是要耐心等,等妳長大,對不對?」
她依然沒有給他答案。
幾個月來,分隔兩地,每想到這一段,芷喬就會哭。
尚恩到醫院開始了他的工作,天天忙得睡不到四個小時,但他仍不忘用計算機給她一些訊息,雖然簡短,但都充滿著關切。
她好想念他,常常有不顧一切去投奔他的衝動。但她不願成為依賴他、拖累他的討厭鬼,只有拚命去克制自己。
外面響起敲門聲:「芷喬,有妳的信。一個是尚恩的包裹,一封是大學寄來的,妳要先開哪一份?」是慧恭。
她擦乾淚,跑去開門,一下就奪過包裹,急忙拆開。
一個精緻的骨董木盒裡,裝的竟是嶄新的「太陽之女」。一模一樣的紋路、大小、姿勢,連項圈的形式、頭髮的長度,都和尚恩以前雕的木娃娃纖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