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星葶
「發生了什麼事?」康父一進門劈頭就問,他實在不懂一場喜事為何會鬧成這個樣子。
他在外頭的酒筵上,看見兒子的朋友全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開口想留下他們,不料他們卻一個個落荒而逃,他正覺得奇怪之時,有僕人請他至新房。
他不懂,大好的洞房花燭夜怎麼會要他過去呢?
見到辛苦佈置的新房被康峻崴砸了個狼借不堪,康父就一肚子火。
最重要的新房就這麼被毀,真是不吉利、壞預兆。
「爹,你跟我說過,傅家姑娘應該是長相不差,你現在好好地看看她的長相是多麼的驚世駭俗。」長相這麼不平凡的妻子,他可不敢要,他怕晚上抱著她時會被她的臉嚇到。
經康峻崴一提醒,康父這才將目光的焦點聚集在新娘子身上。
就見火紅的燭火照上了她有殘缺的臉,讓她的傷疤更顯駭人;康父沒有心理準備,被嚇了一大跳。
「這……」他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事情怎麼會這樣?傅家竟然沒有事先告知他們新娘的容貌已毀。
「爹,這樣的醜女人,你要我如何心甘情願娶她?」幸好,自己尚未和她共度春宵,想毀婚應該還來得及。
「崴兒,你……」他不知該如何跟兒子說明,只好轉而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傅鈺敏問道:「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我兒時調皮玩火,結果造成自焚的慘事,燒傷了我的右臉頰。」傅鈺敏假裝不在意地回答,事實上,自她懂事以來,她是時常懊悔自己所造成的憾事。
「這樣啊!那親家怎麼沒有告訴我們這件事呢?」如果他們故意隱瞞,那就是他們的不是。
「天下父母心!家父想讓我有個好的歸宿,不顧我的反對,堅持要這門親事,所以不敢告知你們。」
康父能瞭解為何他們會故意隱瞞,就像他那時也不敢告訴傅家,自己惟一的兒子是個不學無術、留戀青樓的子弟。他也是打著孤注一擲的主意,看兒子娶妻之後能否轉性,定下心來掌管家裡的事業。
沒想到嫁來的竟是容貌已毀的女子,他的計劃大概是宣告失敗了,因為,他清楚兒子是個重視面貌的人。
「你就因我們有婚約而故意賴定我們康家,是怕沒有人敢娶你為妻嗎?你夠詐!不過……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我會丟封休書給你,你明天就給我回家,我們康家不要你這樣的媳婦。」為了不讓自己淪為朋友之間茶餘飯後的笑話,康峻崴決定休了傅鈺敏。
聽到他這麼說,傅鈺敏絲毫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很抱歉,恐怕不能如你的意!」在聽到休妻這檔事時,她的情緒並無激動,只是淡淡地開口。
為了父母、容姨,她是賴定康家媳婦這個位置了,即使必須和康峻崴當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她也沒有怨恨。
「你這是什麼意思?」聽到她的話,康峻崴的聲音不自覺地加大,幾乎是用吼的問出口。
傅鈺敏抬起頭白了他一眼,才緩緩開口問:「不知我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條,要讓相公在新婚之夜就休離我?」
聽到她的話,康峻崴無言以對,開始想著他該用何種理由休了她,她才會心服口服。
康父則是相當讚賞傅鈺敏的膽識及機智,三言兩語就輕易地封住康峻崴的嘴,他相當高興兒子這次踢到了一塊大鐵板。
不服輸的康峻崴開始想著七出中的項目,看哪一種適合拿來當休了她的理由,終於,讓他從無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盜竊、妒忌、惡疾中找到了「口舌」及「惡疾」兩項。
有了這兩項理由,他就不信他拿她沒轍。
「你剛進門就和我大小聲地吵,便是犯了七出中的口舌,憑著這個理由就足以讓我休了你。」
「從一開始全是你在宣洩你的怒氣,我可是一字也不敢吭,我只是在你們問我話時才開口,可沒和你吵。」
「崴兒,她說得沒錯,她沒有和你爭吵,哪裡犯了口舌呢?」康父的心是向著傅鈺敏多一點。
好啊!連爹也讓她收買了。
「你沒犯口舌,那你身患惡疾,這已足夠讓我休了你。」她的容貌已毀是事實,他就看她能如何狡辯。「我這不叫惡疾,而是殘疾,這兩者是不一樣的。我只是毀容,尚不至於無法侍奉爹,或是病得下不了床,更不會在生活上有何不方便或者需要別人幫忙之處。」傅鈺敏分析給他聽。
她的嘴真是厲害,竟讓他無法反駁。
既然無法休了她,那他還可以盡情地折磨她,更可以把她踢到一邊,來個眼不見為淨。
「爹,你承諾過,要是妻子不合我意,我可以納妾,是不是有這回事?」反正都已經娶了一個,他不在乎多娶幾個。
「是……有這回事。」康父支支吾吾地承認自己說過的話,他知道兒子會在這時候提出來,鐵定沒有好事。
「那好,我要在十天內納妾。」娶妻十天就納妾,他就是要羞辱她,讓她知難而退。
「這……你覺得如何?」康父不敢作主,轉而詢問始終保持緘默的傅鈺敏。
「你想怎麼做全隨你!」對於這樁婚姻,傅鈺敏早就不抱任何希望,她能留下來已是萬幸,不會去阻撓他娶三妻四妾。
這麼容易就答應,康峻崴原本還想,要是她不同意,他就又有借口可以休妻。
「崴兒,你能不能緩一緩,這麼快就納妾會落人口實的。」雖然傅鈺敏已經同意,但康父還是替她著想,不想讓她成為外人口中的笑話。
「辦不到!」既然她要賴定他,他也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納妾只是第一步。
「由你決定吧!你想納多少個妾,我都沒意見。」傅鈺敏很高興康父為她說話。
見她毫不在意,康峻崴惱羞成怒地忿忿離去。
「崴兒,你要去哪兒?」就算不想洞房,至少也不該到處亂跑。
「我要去醉、仙、樓!我要雨娘陪我共度洞、房、花、燭、夜!」康峻崴很大方地說出他的去處,他要乘機羞辱她,故意要讓眾人知道他沒有和她同房,她是個不得夫心的妻子。
「你……」康父追著他出去,在心中氣得半死,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會用這種方法來羞辱她。
人都走了。傅鈺敏虛弱地靠在床邊,此時,她卸下了方纔的堅強。
拿下快壓斷她脖子的鳳冠,將它放於梳妝台上,她拖著沉重、疲憊的步伐將門落了栓。
她想解開盤扣,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其實,當自己和他在爭論時,她是非常的害怕,只是,她硬逼自己要堅強、冷靜,別讓自己在口舌上居於下風,否則,她只有被休離一途。
對於他要納妾之事,她並非不在意,而是她知道自己的容貌不會得到他的歡心,他不會碰她一下。所以,除了休妻一事,其餘的事她可以不計較,全順著他的意。
環顧喜房的四周,她忽然很想大笑。
還有比她更淒慘的新娘嗎?有比這還要冷清的洞房花燭夜嗎?
才第一晚,他就說要納妾,甚至去找青樓女子過這對她意義非凡的一夜,她並非不會心痛,而是她沒有阻止的權利。
今晚,她度過了最難受的一夜,面對眾人的嘲笑及傷害,她只能在夜闌人靜時獨自療傷。
望著貼滿雙喜字的房間,淚水在不知不覺中滑落。
雖然傅府和碧波樓她是回不去了,但是,她大可不必忍受這些屈辱,選擇出家為比丘尼,但是,她卻不想、也不願離去。
不可否認的,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時,她的心就深深淪陷……
第三章
外頭風和日麗,傅鈺敏卻無法感受到這份美景,此刻她的心有如沉浸在千年冰池般地寒冷。
呆坐在窗前,她的眉頭緊蹙,滿臉的愁容讓蘋兒看得搖頭歎息。
「小姐,今早天氣不錯,你要不要到外頭走走?」將早膳擺在桌上,蘋兒怕嚇到她,只敢輕聲詢問。
「不了!」她沒有那份閒情逸致。
即使外頭的風光再好,只要她一出現,定會壞了別人欣賞的雅致。她不想成為破壞者,乾脆將這怡人的風光留給有心人去欣賞。
「那……小姐,你今天想做什麼?我去幫你準備。」一天的時光是如此漫長,光是待在房內可是很難消耗。
離開窗邊,傅錠敏由床邊拿出兩封信交給蘋兒。
「蘋兒,你幫我把這兩封信帶回府,一封給爹和娘,一封請他們轉交給碧波樓的容姨。」嫁入康家已經三個月,她想捎封信向家人報平安。
她在信中絕口不提康峻崴納妾的事,也不提她在康府的生活,她只報喜不報憂。
「小姐,你是不是要讓老爺和夫人為你作主討回公道?」蘋兒很高興她終於想通了,不想再默默承受康家給的難堪。
「你回府時不准提起他納妾的事及我在康府所受到的待遇。」要是她真想投訴,早就在良人未納妾時一狀告回家裡;現在人家都進府快三個月了,她就算想投訴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