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秀人
談余嫣駐足在總壇中央,不再移動腳步,她能感覺到自己命在旦夕。
「你任務失敗,該當何罪!」談天破怒拍桌案,忿忿然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眾人噤聲不語,就等師父下處決。
他們知道結果會很淒慘,因為這種判罰的場面實在見多了,不管師姐有無過失,只要師父要下懲戒,必定一併責罰師姐,何況這次獵殺南宮焱的任務是由師姐擔綱,既然任務失敗,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談余嫣屈膝而跪,身體筆直得沒有絲毫謙卑、懦弱。她早就不怕處罰,就像習慣呼吸般習慣了身體上的折磨——亦是心靈上。
面對種種指責,她也要坦然迎視爹盛怒的黑眸,倘若畏縮,下場只有更糟糕。不過,她也不在乎糟糕與否,反正她的人生將來也不可能完美。
「你認錯?」談天破使出掌勁,震裂桌面。「你承認失職?」
她點點頭,依然是柔柔弱弱的模樣,她可不敢冀望以楚楚可憐的姿態獲得饒恕,只是她的心陷入自悲自憐的沼澤裡,所以由內而外散發出愁緒。
「裝可憐?」談天破挑眉問道,別有居心。「覺得委屈?」
她沒有裝可憐,也沒感到委屈什麼,於是淡然地搖頭否認。
她知道自己容易受傷害,因為不懂得抗拒厄運來襲,可是她並不軟弱,還有許多痛苦她承受得住。在面對各種創傷的開端,她總是可以咬牙忍耐一切。
將近十年昏天暗地仇恨的洗刷之後,難道她還期待得到解脫?!
不了。她早就接受命運殘酷對待,不再盼望生命嶄露一線生機。
是黑暗貫穿她人生的顏色也好,總勝過那赤丹青的銳利色彩,每次用眼眸觸視自己的倒影,便覺得雙眼刺痛,無法直視。
她是徹底對命運臣服了。
「刺殺南宮焱之前,不是已吩咐你撒出天蠶毒?為何劇毒著身,他還能活命?」談天破緩緩步下石階來到她面前,與她近在咫尺。
爹魁梧壯碩的體魄,帶給她層層壓迫感,令她不知不覺感到窒悶。
是記憶中的恐懼與現實的敬畏交織而成,逐漸變為一種自然反應吧!才會在見到爹時忍不住顫抖,當兩人距離一拉近,生命的能源也跟著縮短!
「你究竟有沒有將天蠶毒撒向南宮焱?」好不容易才逮著刺殺四府之一南宮的機會,卻硬生生地宣告失敗,教他如何不怒火熊燒!
望著爹狂怒的神情,她點頭向他保證自己確實沒有失手,毒粉的確著了南宮焱的身,而且她還和其他師弟親手砍了南宮焱數十刀,照理說,他應該不可能活得了才是!但是他卻命大倖存了!
想必是有人援救南宮焱,否則憑他孤軍奮鬥怎麼能搏贏判官的生死簿?
是誰有天大能耐拯救一名半死人?是否有相同的通天本領可以治癒她這個活死人?
半死人?活死人?可笑啊!她的救命華佗又是誰呢?抑是世間根本不存在這號人物?
「難道南宮命不該絕?」談天破忍不住開始怨難上蒼,竟然賜給邪靈教四大勁敵!「我不服!如果他們注定長壽,我就是他們的折壽邪神!」
談天破鉗住談余嫣的下顎,將袖口滑出的一顆毒丸塞進她口中,一封掌逼她吞下。
「唔——」她瞪大雙眼看著父親,喉間的苦澀讓她頓時明白自己被餵食了什麼——
「七日奪魂散。」語一出,無人不驚撼,而談天破卻獰笑起來,逼近談余嫣充滿訝異的表情道:「如果你想得到解藥,就先將功贖罪。」
將功贖罪?!
只因為一次挫敗,爹就要她的命?如果她沒辦法將功贖罪呢?除了死罪之外,還有其他方法苟活麼?她像個多餘的人,在爹眼底只是廢物罷了!
如何不感到可悲呢?他們父女之間剩下竟然只是殘酷而已!
她用一雙水靈靈的瞳眸深深凝望父親,在那對慘灰無光的眼睛裡,她看不見絲毫仁慈。沒錯,爹是無情的!除去己私,便不再在乎什麼了。
「在七天之內,你一定要設法提取四人其中一人的命!否則……哈哈哈——」他止不住瘋狂的笑聲,任憑迴繞空氣中。
他真的會眼睜睜看她毒發身亡嗎?沒有人知道答案。但是談天破的殘忍絕情已經深刻烙印在眾人心中。
連親生女兒的命都可以漠視的人,絕對有資格成為混世魔君。
談余嫣不再掙扎,因為他們的父女情緣已經走到最後一步——
她緩緩朝父親伏首,像作了心理準備般,對養育她的父親一再叩首,然後視死如歸!
她會聽令前往領取仇敵的性命,但是勝算微渺,幾近不可能。
當初接令暗殺南宮焱,她夥同幾位武功內力高強的師弟聯手出擊,結果,只是重傷對手,無法成功拿下敵方項上人頭,無功而返。
這一次她必須單打獨鬥,憑她十幾年的武藝造就,或許堪稱武林奇葩,也略勝同門師弟一籌,但是論慧根基深她只能算是幸運兒,而東方、南宮、西門及北庭四大帝爺才是伎伎者,她能取得了誰的性命呢?基本上或實際上,都是困難。
究竟是爹高估了她的能力,還是在隱喻她的不自量力?
「七日奪魂散每天都會不定時發作一次,直至第七次也就是第七天,便是你魂歸西天之時,所以,好好把握僅剩的時間吧!」談天破轉身冷斥道:「你可以滾了!」
談余嫣怔了怔,又朝談天破磕下最後一記響頭,隨後便起身離去。
小師弟祝顯傑乘機跟了出去,離開總壇之後他急急忙忙喊住談余嫣。
「師姐!」
談余嫣回過頭看向祖顯傑,老實說,她不擅於和外人接觸,可是她卻不排斥祝師弟。
或許是因為祝師弟年紀小她五歲吧!在她眼中還是個青春少年,沒有凌人的氣勢,所以相處起來不具壓力,她才能坦然迎視他的目光。
「你真的要一個人去刺殺他們?」
她點點頭。
祝顯傑很為師姐抱屈,雖然師姐有口不能言,但是他能體會師姐的心情!
被自己的父親親手殘傷,是多可怕的事?他簡直不敢想像。
「我跟你一起行動。」他自告奮勇。
談余嫣輕柔搖著頸首,表示她的拒絕,他沒必要同她冒險。
這是攸關性命的事情,豈容得他任意參與?雖然身為邪靈教的一員,可是祝師弟本身擁有的善心使她感動,已經無能為力去關心別人,並不代表她冷淡如冰,她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師姐——」
談余嫣旋身背對他,阻止他的堅持。這是她應該完成的贖罪儀式,祭品就只有她而已,不需要多餘的犧牲者。
「好吧!我也不想造成你的困擾。」祝顯傑歎氣道:「不過我得到一些可靠消息,聽聞東方府戒備平常,不如其他三府嚴謹,或許師姐可以考量從東方府下手。」
戒備不森嚴?
對她而言算是大好機會吧!但是……會這麼簡單順利嗎?
談余嫣的思緒在這個問題上旋繞了會兒,最後,她決定放手一搏!不管是不是陷阱,都注定難逃死劫!
既然如此,何不做一件令爹能稱心如意的事?
她稍微點個頭,便邁步離去。在談余嫣走遠之後,原本一臉掛著擔憂神情的祝顯傑卻慢慢變了神色陰險、狡獪一一躍上唇邊的笑容。
「哼!看你這次還有沒命活。」
古慶海悄然走近他身旁,嘖嘖歎道:「沒想到你這麼狠毒。」
祝顯傑一駭!但見到來人是古慶海之後又鬆一口氣。「大師兄,你想嚇死我啊?」
「你心裡有鬼。」吉慶海調侃道。
「省了吧!我本身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魔鬼。」祝顯傑毫不忌諱地自我比擬,甚至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相當引以為傲。
「你企圖謀害師姐,有何目的?」古慶海沒興趣和小師弟打啞謎。
面對這種開門見山的問話方式,祝顯傑略顯失措。「我……我覺得師姐很可憐,既然要痛苦活著!不如痛快去死,所以我好心提供師姐解脫的途徑。」
江湖上,誰不知四大帝爺財寬勢廣,會招惹上他們,算邪靈教倒霉,而他祝顯傑是個前途大好的青年,豈會甘心淪為復仇器具?無奈他受談天破控制,不能逃脫,倘若四府能活擒師姐逼問口供,或許邪靈教會被剿滅第二次,屆時,他就能藉機脫離談天破的魔掌。
他的心底是這樣打著如意算盤,而比他聰穎的古慶海又豈會不知道!要洞悉一個人的思想,並不是那麼困難的事。
「但願你不會聰明反被聰明誤。」古慶海往前走了幾步,又忽然回過頭展露一臉疑惑道:「或者你根本是自作聰明?」
說完,他領著肆虐的笑聲步離祖顯傑面前,只見祝顯傑額冒青筋,隱約壓抑怒髮衝冠的脾氣,咬牙切齒道:「我絕對會讓你不得好死!看看究竟誰才是智者!」
夜深人寂。滿天星斗在黑夜裡耀動,因為月華的歇息,星光更顯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