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秀人
樓子道微怔。
對於她看似粗線條的個性,竟然覺得不討厭——
通常只要他覺得不討厭的,幾乎就是代表著喜歡,而他現在的心境是複雜難懂,一方面期盼著與當年的小公主團聚,繼續蘊譜當初未完成的戀曲,但是當事實造成幻想中的打擊後,他已經跌入大失所望的谷底。
而現在他居然驚覺到,自己仍然是不排斥她?
亦是他只是顧念著過去的情分,所以即使心中對她真的感到失望,也不好太直接表態……
這是有可能的原因。
「走吧。」
完全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姿妤拉著子道興奮地往車庫走去,一路上,子道仍然努力地想找完美又委婉的借口拒絕。
「我的行程毫無目的,不知道要上哪逛,你會感到無趣。」
「那樣才好玩,哪裡無趣?隨便走、隨便玩嘛!臨時想到要去哪裡就去哪裡,無拘無束多快樂。」
她半推著他坐進副駕駛座。
「你要開車?」
她逕自坐進駕駛座,插進鑰匙,發動車子,對子道獻出一笑,拍拍胸口道:「我的技術好得沒話說。」
樓子道真的是很不情願地坐上她的車,但是既然已經坐上車了,至少要維持一下風度。
她讓他童年的美好回憶徹底破滅,他不能跟她一樣,讓回憶變得駭人!到目前為止,他仍然是個優雅的王子。
「坐穩了。」
車庫的拉卷鐵門緩緩升起,她踩著油門,伸手將排檔桿推至前進的位置,倏地,整輛銀色發亮的保時捷跑車像一頭猛豹似地衝了出去!
剎那間,樓子道坐在副駕駛座裡,腦袋一片空白——
當銀色跑車甩了一個漂亮的尾巴,消失在寧靜的譚家華宅大門之後,老陳氣喘吁吁地從人造花圃那端追了出來,口中還逕自大聲地吶喊著:「大小姐!你怎麼能騙我呢?!」
看到那種不要命的開車方式,就可以知道駕駛人是何方神聖了。
「唉!可憐的子道少爺……」
大小姐開的那輛車可不是駕訓班的教練車,副駕駛座可沒有安設腳煞車——
第三章
以白色為主要題色,在「奈奈畫廊」的館門前鋪陳出潔雅的格調,畫廊裡更是人跡輕聲細語,維持著專屬於賞畫者、知畫人的高品質。姿妤和子道腳步一致地踩在畫廊裡的大理石地上,與其說兩人腳步放緩,倒不如說是子道的臉色不怎麼好看,走起路來頗為無力,姿妤只是配合他的步伐在行走而已。
一想到她的開車技術,他就忍不住想吐——
像他這般身份尊貴的大少爺,怎麼可能因為坐昂貴名車而不適腦昏想吐?
完全是因為她的開車技術太嚇人!教人著實不敢領教。
沒想到他竟然會暈車,真可說是生平頭一遭。
「你怎麼了?氣色看起來不太好。」
她留意到他不對勁的表情,關心詢問。
「沒什麼。」他迴避她的關心,不想正面回應,也許是不想讓她有機會自作多情。
如果他對她微笑,她是否會以為他對她存在期待?
原本不應該是煩惱的,在他們重逢之後全變得複雜,他大可不去在意,故意忽略他們過往那一段甜蜜回憶,可是每當她接近他,就不自主地勾起他們從前晨昏嬉笑的點點滴滴。
「如果你心裡有事,可以告訴我啊。」她笑道:「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無話不談。」樓子道露出不予置評的淡笑。
他不想在她面前去回憶過去,因為現在的她,不配參與他腦海中完美無缺的回憶。
「這裡是我的畫廊,除了我自己的作品之外,有一小部分是展示每一年度得獎作品,你覺得如何?」
姿妤開心地將自己的成就在他面前展現,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只想與自己最在乎的人分享心中的快樂。
「只能說,你很認真地在創作,不是隨便玩玩。」他其實無心無思去測覽牆壁上的掛畫,對藝術他提不起興趣。
「我當然不是隨便玩玩,我有多麼喜歡創作你知道嗎?」她的唇邊漾著小滿足的微笑。
記得小時候,她最愛握在手中的不是棒棒糖,而是一支又一支、各顏各色的蠟筆。
最常出現在她的圖畫紙上的人——是他。
彷彿又走進了時光的長廊裡,總是那麼不知不覺地陷入從前的回憶。他是怎麼了?心裡明明已經排斥她,為何總會因為她的一顰一笑、三言兩語就輕易地撩撥起過去的記憶。
沉默過後,樓子道忽然問道:「你說你這間畫廊叫『奈奈畫廊』?」
「是啊。」
「有什麼特別涵義嗎?」
聽到他這麼問,姿妤神秘一笑,然後道:「那是有關希臘哲學中的一小句話,意思是將過去曾經擁有的共同歡樂時光,用一面玻璃鑲住,一旦回想,美好的時光就在透明的玻璃裡面流動,永遠保存它的價值。我只是取相近的發音作為這間畫廊的名字。」
她的嗓音柔柔細細,非常悅耳、舒服,從她口中流洩出來的解釋,就像一串咒語似地,一一佔滿他整個心思。
「對我而言,最美好的時光就是小時候與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想好好保存那些無法再回去的回憶,所以我不斷創作,想要借由畫筆畫下屬於你和我的東西。」她笑道:「記得你以前曾經說過,長大以後要娶我當老婆……」
她的雙頰浮上兩朵淡淡的紅暈,有些不好意思。
「我一直都記得,自從你移民到加拿大之後,十五年來,我從來沒有忘記你說過的每句話。」她的話加倍地衝擊他的思緒,感覺他們不應該在這麼美好的氣氛下,站在這種如此抒情的地方。
這樣的情勢,太容易影響他的判斷力。
「我等了你十五年,你終於回來了,多年不見,重逢的喜悅讓我覺得十分不可思議,這十五年來的等待,也算頗有價值。」
她在等他,她心中的大男孩,在她的記憶中,他永遠保持最和善的那一面,如果沒有任何時間的阻隔,他們的感情一定會更深、更濃,但是現在她也很喜歡他們之間存在的那股微妙感……
☆☆☆
一整個早上,姿妤幾乎快悶壞了。
一早,老陳開車送子道到世界金融大樓出席重要的國際會議,譚父和譚母也去參加名流餐宴,而她則是閒閒被晾在家裡。
直到下午,老陳終於送子道回到譚家,原本了無生氣的她,也在瞬間變得朝氣蓬勃。「子道,怎麼樣?會議進行的如何?」她想扮演一個能在工作上對他盡到關心的女朋友。
「機密。」他卻只淡淡吐出兩個字,拒絕她的參與。
他覺得自己的事沒必要讓她太清楚,她又不是他的誰,在他心中,她不存在任何地位。如果不將界限劃分清楚,他會陷入自我矛盾中,猶豫著該遠離她,還是縱容她不停親近自己。
「你休息一下,我倒杯水給你喝。」她笑了笑,不以為意。
能替他服務,她感到非常開心,就算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冷漠,她也會視而不見,不去在意。
「你想不想去哪裡玩?」
他安靜地喝著她端來的開水,不發一語。
「我開車載你去賞景好嗎?」
她開車?!饒了他吧。
子道看了一眼手錶,時針已經指向兩點,於是借口拒絕道:「我今天有點累,不想出去。」
他現在只想趕快將公事辦好,然後早幾天搭機飛回加拿大。
譚姿妤對他而言,是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是喔?」聽到他的回答,姿妤有些失望。她本來還計劃要與他共度浪漫的燭光晚餐呢!
她不是一個追求浪漫的女人,因為她的個性比較偏向務實。但是每當與他在一起,她就忍不住心跳加快!覺得呼吸十分急促,甚至有時候會因為他不經意的一抹淡笑,險些喘不過氣來。
自然而然地,她想從他身上得到愛情的滋潤,這麼多年來,她對他的感情一直維持在初戀的幸福頂端。
她真的很喜歡他,無論是他對她說過的哪句話,都足以影響她的心情,她容易隨著他而起起伏伏。
「那我們一起吃晚餐好嗎?」每次她一笑,就會露出兩排銀色的牙套,對美感甚求嚴苛的他,實在不想多看見她一眼。
「我想休息。」他又回絕了她。
正當樓子道起身打算回房時,一名女傭帶著一個漂亮的女人走進來,對姿好道:「大小姐,心媛小姐來找你。」
「心媛,你今天怎麼有空?」姿妤露出笑容,招呼道:「坐啊。」
林心媛是林氏企業的千金,年紀小姿妤三歲,亭亭玉立,長得非常漂亮,一雙盈靈的大眼睛、濃密的長睫,定定看著人時,迷人的秋波四送,只要是正常男人,都會對她產生一股佔有慾。
「我剛從日本回來,一下飛機就來找你。」心媛綻出甜甜的笑容,很快地就挨到姿妤身旁。
「你去日本?」
「你忘了嗎?我陪我媽去日本看我外婆,三天前我要離開時,還特地問你想要我從日本帶什麼東西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