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昕語
楔子
沐人堂,早在數十年前便在江湖上享有極高的名聲。一代名醫舞堂生創立沐人堂行醫濟世,一身俠骨備受武林人士推崇。
其子舞人鶴青出於藍,不僅醫術超群,宅心仁厚,他的浩然正氣讓武林人封為俠醫。沐人堂在舞人鶴時期名聲最為響亮。
幾年前,早巳半退隱的舞人鶴夫婦,卻因一起至今仍成謎的不知名原因,夫婦倆意外猝死,留下當時才十來歲的一雙姐妹。
但是沐人堂並未因此而沒落,兩代名醫之後的舞沐衣,白幼聰穎,不僅承襲了家學的精湛醫術,年紀輕輕便贏得了玉女神醫的封號,其名聲比起父親俠醫舞人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面對江湖人士如此恭維,並沒有讓她忘情於名利,她反而比父親舞人鶴更加遠避武林事端。江湖向來是個是非之地,爹娘的死讓她對這個殘酷武林心生頹萎。不管她的名氣如何響亮,她只是一個醫病救人的大夫而已,就算醫治的是江湖人,她也不過問江湖事,她沒興趣!
因此,舞沐衣的古怪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她似乎沒有一個大夫該有的善良仁慈,除了她無人可出其右的醫術以外,她高傲冷漠,甚至冷言刻薄。舞堂生的俠義心腸、舞人鶴的正氣凜然,好像都沒遺傳給她。
而她那古靈精怪的妹妹舞沐裳,卻是滿腹壯志雄心,立志當一個鏟奸除惡的俠女。
舞沐裳這匹脫韁野馬,逮著了時機便留張紙條說要闖江湖去了。舞沐衣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頑皮的妹妹了。望著那張紙條,她又氣又怕,以妹妹那種性子闖蕩江湖,天……
她想想竟開始四肢發抖。
沒有任何遲疑,她當下便決定尋妹去了。
江湖路太崎嶇,爹娘一生俠義,卻也逃不過江湖人宿命,裳兒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不許她淪為武林中無辜的犧牲者,更不許江湖的險惡污染了純潔天真的裳兒。
她可以失去沐人堂,絕不能失去舞沐裳。
第一章
多情劍?多情劍?多情劍真的多情嗎?世人不明白。多情劍有多犀利?世人更不明白。
人人只知道,多情劍的主人是一號神秘人物,多情劍的主人雲遊四海、行蹤不定,多情劍的主人總在飄然微醺的醉意中又明眼透視世態炎涼,總在清逸笑眸的顧盼間,又流露對世態的悵然。多情劍主人忘塵公子,忘塵,好個忘棄紅塵,然而人在江湖身染塵,若真能忘塵,便不需多情。
初陽乍現,岸邊朝露泛光映水,搖曳的蘆葦蕩漾一片柔意。
船夫撐起長竿正要起船,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來。
「等一下。」
老船夫聞聲抬頭,柔軟的朝陽那樣溫煦,卻在剎那幾乎要映亮了他的眼睛,定神一看,才發現那耀眼的柔芒來自前方快步奔來的羅衣女子身上。
老船夫有些傻眼,一清早就有生意算是好兆頭,而他撐了數十載的船,就今天遇見的客人生得模樣最好了。
他長竿抵住已離岸的船身,望著岸邊美麗絕倫的姑娘,有些為難了起來。
「我要搭船。」女子伶俐的眸子望著無人搭乘的船隻,見船夫遲疑著沒有任何要靠岸的動作,她有些冷漠地直視船中火的幕簾。
老船夫尷尬地乾笑了聲。
「可是……姑娘……」但他的船已經被包下丁,現下他著實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時簾後飄來了柔穩的嗓音,輕忽忽地只竄入船夫耳裡。
「不要緊,讓她上船吧!」
「是,公子。」
船隻靠岸,船夫伸出手欲攙扶女子上船,美麗的女子逕自微拉衣裙穩步踏上船,老船夫微怔,女子冰清玉潔、傾城絕貌,卻有一股孤做傲冷眼之態。
她穩穩地走向船頭,越過那小小的幕簾包廂,她立刻明白老船夫猶豫要不要載她的原因。裡面有人,而且,還是個氣質非凡、與眾不同的高人!
江湖人事,她沒興趣招惹,默默地坐了下來,輕倚著船緣。
該回沐人堂了。
這幾天她已經盡力了,還是沒有舞沐裳的下落,人海茫茫要找人簡直比登天還難,先回沐人堂再做打算吧!也許她已經吃到苦頭回去了也說不定。
船隻在平靜湖面上輕擺,襯青山,映綠水,朝陽和煦,清風宜人。這時,彷彿是這山明水秀的低吟,柔柔地飄入她耳裡,令她為之一愣。
「閒臥長堤聽浪語,萬頃碧波人獨憶;東河一葦釣江煙,垂柳兩岸花又紅。」
舞沐衣黛眉輕蹙,徐徐別過頭,望著白幕飄飄的竹製包廂。明明有聲音傳入她耳裡,週遭卻無任何聲響,船夫依舊賣力搖船,船上一切並沒有任何異狀。
那麼那陣溫純的嗓音,只是說給她聽嘍?
「渭城朝雨邑樓東,春風不解人間事;今宵酒冷雁單飛,過盡千帆皆不是……」她回道。
朱唇未啟,柔雅的嗓音卻也飄進了幕簾內。
一陣笑聲傳來,帶著激賞的笑意。
「原來姑娘深藏不露。」
「彫蟲小技豈敢在高人面前班門弄斧。」
「姑娘言重了。」
對方柔軟毫不輕佻的語氣卻沒讓舞沐衣產生任何好奇與好感。真氣傳音,避不露而,江湖上太多這種故弄玄虛的人,她無心招惹。她冷眼將視線又投向對岸。
「姑娘既與在下論詩,為何又冷漠以待?」
舞沐衣秀眉一挑,美目移了過去。
「是我失禮,但小女子並不習慣與陌生人交談。」
「你我並未交談。」語氣中仍有笑意。兩人一直以真氣應答,絲毫沒有打擾到專注的船夫。
舞沐衣仿若冷笑,應道:「公子高深莫測,神龍不見首尾,若真有心論詩,何必藏身不露?」
她的犀利並不激怒他,反之讓他語中的笑意更深。
「是我失禮,在下天性怕生,不習慣與陌生人面對面呢。」
油嘴滑舌之徒。舞沐衣心生厭惡,決心不再與他多費唇舌,她拒絕將她的美眸再投注到那扇幕簾,一心只想快回到沐人堂。
「忘情天地笑人間,寒劍白衣不染塵……」
這次他的聲音是真真切切地傳人她耳底,船身輕晃,舞沐衣察覺到人體溫熱的氣息由清風吹送到她身後。
但,她不為所動,也不想回頭。
她嗅到一股醺然的酒意,當下她便後悔踏上這艘船,該不會讓她遇見酒色財氣的登徒子吧?
女子的背影纖若無骨,烏髮如瀑,微風輕舞秀髮,隱隱透出她秀美的頸項,白皙如月的膚色在在顯示她傲人的姿色。
女子有多美麗,他不感興趣,他有興趣的是,如此傲骨卻形單影隻的她擁有深厚內力,卻無絲毫武力,如此才氣縱橫、氣質不俗,卻又冷眼觀世,鄙睨俗塵之態。
「忘情天地間,白衣不染塵……」
舞沐衣喃喃自語。此人言語間透露的非凡氣度,莫非……他是名噪天下的忘塵公子?
她淺淺一笑,沒有任何驚異之色,甚至是帶點戲謔的口吻。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忘塵公子,小女子有眼無珠。」
如果她的回眸一笑,足以瓦解他對這世間所有女子的印象,那麼這驚鴻一瞥,也足以是他這一生閱人無數之中最深刻難忘的了。
從她的氣質身段不難想像她的過人美貌,只是沒想到她的美麗超過了他的想像,超過了任何一個男人可以抗衡的地步。當下他便意識到她的可怕之處。絕頂聰明又絕色美貌的女子,確實十分可怕!
她一直以為忘塵公子是個仙風道骨、雞皮鶴髮的老頭——其實她會這麼想絕對是情有可原的,因為江湖上有半數的人都如此認為。
他,看來的確是仙風道骨,可一個外表俊逸絕倫,年輕卻又帶著深穩的內斂世故的白衣青年也能稱得上仙人的話,他不是駐顏有術,就是一則傳奇。
只不過冷傲如舞沐衣,儘管眼前的「絕世仙人」如何令她震愕甚至印象深刻,她的表情沒有變過一分,有的話也僅是眼神掩不過的驚異。
但僅僅是一絲眼色,也足以讓忘塵動容。
「姑娘欲前往落梅鎮?」
她去哪裡好像不關他的事吧?舞沐衣淺淺一笑,回道:「忘塵公子身繫武林安危,我一介平民女子不勞公子費心了。」
她對武林人似乎懷有明顯的抗拒與排斥。忘塵依然掛著優雅從容的微笑。
「姑娘氣質不俗,想必出身非凡世家。」
舞沐衣失去耐心了,她秀眉一挑,瑩亮的美眸有一分挑釁的傲氣。
「忘塵公子,感謝你的讚美與關心,您是武林支柱、精神領袖、正義化身,小女子是非凡抑或平凡,實在微不足道。」
好一張利嘴,他說一句她回了一串。忘塵笑道:「姑娘既然明白在下身份,想必對武林事也略知一二。」
「我沒興趣。」一句話直接道出她的不耐。
呵!忘塵一笑。既然人家姑娘都明顯回絕了他的「搭訕」,他忘塵可不是不識臉色之徒。
久久不聞其聲,舞沐衣緩緩回過頭,卻不見那道飄飄白影。她秀眉輕蹙。